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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25:45 作者: 北境有凍離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有條長長的小巷,那年七月下了場大雨,小巷路上被衝來許多碎石。周渺帶他回家的時候,車輪碾在一粒石子上,整輛車連著兩人都顛了一顛。鄭平洲下意識地伸手摟住周渺的腰,兩手緊緊一抱,勒得少年寬大的襯衫緊貼住腰杆……他仿佛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也是在那一次,鄭平洲才發現——原來周哥的腰這麼細,他兩手就能攏住。
他想,該讓周姨多給周渺補補才好。
鄭平洲回想起來,他這輩子最愜意的時光,就是放學後跳上自行車,雙手抱著周哥的腰,將臉靠在那瘦直的背上。傍晚的輕風吹起少年的衣角,常常會揚到他的頰側,將他兜頭蓋住……這讓鄭平洲關於晚霞的回憶,永遠都帶著股清淡的薰衣草香。
直到一個周五的傍晚,鄭平洲在校門口等到六點了,也沒有等來他的周哥。往常周渺總會在五點三刻前準時等著接鄭平洲回家。
鄭平洲最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背起他的小書包,獨自向周渺所讀的三中走去。偶爾他也會去高中找周渺,所以是認得路的,有條從高中東門走的小道雖然偏僻了些,但因為省時,周渺帶鄭平洲去學校時就常走那條路。
結果,就讓他在這條小巷裡遇見了周渺,只是有兩個明顯比周渺高壯的男生,將他按在牆上,似乎在說些什麼。鄭平洲下意識覺得這兩人來意不善,心中騰起一股怒火來,從巷子那一頭就大喝一聲:「放開他!」
那一瞬間,鄭平洲真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周渺側頭望見鄭平洲,立時就變了臉色,臉上那種漫不經心的神情消失了,他放低聲音,道:「這小孩我不認識,你們別為難他。」
「哦?」一個男生痞里痞氣地笑了聲,將手裡的刀往周渺臉上拍了拍,羞辱他道,「怎麼,你剛剛不是還很牛X嗎?怎麼不接著裝你的大英雄了?」
另一個人看起來是這男生的跟班,連忙嬉皮笑臉地附和道:「我看他呀,就是故意在裝陌生人,想救這小孩呢!」
鄭平洲見了匕首貼在周渺的臉上,只覺得渾身發冷,唯心間一簇怒火猛地躥高。他連忙邁開腿朝周渺跑了過去,周渺見鄭平洲不退反進,氣得大聲斥喝道:「別過來!大人的事也是你能摻和的嗎?滾回家去!」
說完,周渺又深吸一口氣,對男生道:「你想要什麼?錢的話我可以都給你,你別動他。」
「你這麼在乎這小子?誰叫你招惹小玉,老子什麼都不要,就要你長個記性!」那男生嘖嘖兩聲,「誠子,你去把那小屁孩抓起來……」
還沒等他說完,周渺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又在迎面而來的誠子小腿骨上狠狠踹了一腳,從兩人的桎梏中跑出來,拉住鄭平洲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走!」
男生沒料到周渺會突然反抗,猝不及防挨了這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的。他本就是個暴躁易怒的人,此刻更是火上頭頂,拔開腿就去追逃跑的一大一小。周渺其實體質不算太好,又帶了鄭平洲這麼個小累贅,自然跑不太快,很快被追上,後背挨了一腳,雪白的校服上落了個大大的腳印,整個人朝前一個踉蹌。
這時候,鄭平洲突然掙開周渺握著他的手,還沒等周渺反應過來,電光石火間,鄭平洲一把抓住了那要落在周渺後肩的小刀!
周渺滿眼金星地轉過頭來,見著滿手是血的鄭平洲,腦子裡「嗡」的一聲,只覺喉里蔓上股腥甜的鐵鏽味。
那男生此刻也是慌了神——他原本也沒想鬧大,只是想給周渺一刀讓他吃些苦頭,所以才朝後肩上扎,可沒想到這孩子卻跳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刀,竟是讓他半點都動不得。他一見形勢不妙,就丟了刀,匆匆忙忙地跑了。
「平洲,平洲……」周渺半抱著鄭平洲,眼圈都紅了,聲音竟是帶了些哽咽,「別怕,周哥現在帶你去醫院,別怕……」
鄭平洲的左手從虎口開始被割裂,一直到掌心,幾乎是劈開了半個手掌。短短時間內,血已順著他的胳膊一路流到了胳膊肘里。就算痛得他頭腦發白,鄭平洲看到平安的周渺時,心裡卻覺得很輕鬆,他硬擠出了一個笑:「我不怕。周哥,你也別怕。」
周渺將他背在背上,跑著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送鄭平洲去醫院。鄭平洲的左手懸在空中,鮮血滴了一路,將周渺身上的校服染得血痕斑斑。他被推進手術室後的事情,鄭平洲就一概不知了。
等他再醒來,入眼就是雪白到有些刺眼的牆壁。鄭平洲動了一動,看到了坐在床邊抹淚的母親,以及坐在不遠處椅子上,眉頭緊鎖、憔悴憂神的父親。
鄭平洲一直知道,母親是個要強的女人,他幾乎沒有見過母親的眼淚,此時猝然看到,他心裡猛地一沉。
鄭母也從模糊視野中見到了醒來的兒子,她拿了張紙擦了擦已經花妝的眼,聲音放得很低、很柔:「兒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很痛?」
那天鄭平洲醒來後,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他說:「我不彈鋼琴了。」
在父母震驚又複雜的目光下,他又用著沙啞的聲音,堅定地一字一頓地念道:「我要學散打。」
那是鄭平洲的心裡,第一次朦朧地生出了一個無比強烈的信念。
因為,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