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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17:07 作者: 涼風有夏
    遲遲還想再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告訴他自己要暗殺少爺?問他明天來的到底是誰?

    還是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少奶奶」。

    遲遲嘆了口氣,有些無力。

    「你明天……會跟少爺一起來嗎?」

    顧深搖頭,「我明日有事,後日才能回。」

    遲遲一驚,有些喜上眉梢,「那……那就是說你明天不在家?」

    顧深點了點頭,「怎麼,明**有事嗎。」

    遲遲什麼也不敢說,只能搖了搖頭。

    他不敢告訴林路,興許他這一走,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過知道林路明天不在,遲遲又反倒鬆了口氣。

    至少自己不會被他認出來,至少明天不會是他,如果明天出了什麼意外,自己也不會被他看到狼狽的模樣。

    只是有點可惜,或許以後都見不到了。

    想到往後不知該往哪兒走,遲遲看向顧深的眼神便深邃了些。

    他緊緊攥著手裡的方巾,捨不得還給顧深。

    「林副官,這手帕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顧深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頭。

    遲遲並未久留,他怕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就真的不想走了。

    遲遲走的時候,顧深把書房裡那部電話的號碼寫了下來,遞給了遲遲。

    他將那張紙遞到遲遲眼前,眼裡藏著些許遲遲看不透的深意。

    「往後你可以打這部電話。」

    遲遲愣了下,他接過那張紙,上頭的數字清秀又凌厲,似一把把尖刀,正無情得雕刻著他的心臟。

    遲遲緊緊攥著那張紙,將那薄薄的紙張細細折好,攥在手心裡。

    他仰頭看著顧深,有些難以啟齒,「林副官……謝謝。」

    顧深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他沒有把遲遲送到牆邊,因為他知道自己再邁出去一步,或許就收不回來了。

    遲遲邊走邊想著身後的人,他能感覺到身後的眼神炙熱又堅韌。

    遲遲想回頭,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一直往前走。

    直到走出大門,遲遲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站在門邊,突然走不動了。

    似是想到了什麼,遲遲突然轉過了身,於是顧深來不及收回的目光,來不及藏起的不舍便就這麼撞進了遲遲的眼中。

    遲遲有些意外他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不過他沒有多想。

    他看著離自己有些距離的顧深,緊緊攥住了拳。

    「林副官,雖然你總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像是我欠了你好多錢。」

    「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直到遲遲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牆邊,直到周圍的一切歸於寧靜,顧深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方才的模樣,方才的顫抖,方才掉的淚,一切都讓顧深覺得陌生。

    就連此刻自己顫動的心也讓顧深覺得陌生。

    顧深是明白的,自己的手上有多少人的鮮血,有多少消逝的生命,自己是罪孽深重的,是無法被赦免,更是無人可以救贖的。

    而這樣的自己,卻被他冠以「好人」的名字。

    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顧深知道,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今夜的遲遲會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過了今夜,不知還能剩下些什麼。

    這一夜遲遲未曾合過眼。只要雙眼一閉上,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出林路的臉。

    遲遲將那枚手帕打開,蓋在臉上,任由那陌生卻又熟悉的味道將自己包圍。

    遲遲不知道這方手帕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回到它的主人身邊。

    這一夜特別漫長,長到遲遲覺得又回到了出嫁的那天。

    那時候自己也是一遍遍祈禱,一遍遍哀求,渴望這劃破黑夜的白晝來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不過他的祈禱從來沒有被聆聽,被應允。

    遲遲坐在窗前,看著天邊的白刺穿整個黑夜,也將這漫漫長夜的惶恐和無措全都刺穿。

    他眼看著白晝來臨,眼看著太陽升起,也眼看著整個別院嘈雜起來。

    遲遲知道,那個人就快要來了。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漫長,哪怕是一兩個小時,卻也讓遲遲覺得難熬。

    他早已梳洗打扮好,換上了精緻的洋裙,遮面的薄衫也換成了和身上那草綠色裙子一樣的顏色。

    此刻的遲遲比任何女人都更像一個女人。

    他端坐在正廳,平靜得等待。

    別院的大門被推開時,遲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廳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他看不清來的人是誰,只能看到有人將輪椅推了進來,連帶著輪椅上坐著的人。

    輪椅碾在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遲遲都能看到跟前的人了。

    那張臉遲遲再熟悉不過。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張臉的時候,也記得最後一次見這張臉的時候,他甚至做好了往後都不會再看到這張臉的準備,卻未曾想,今天又見到。

    這一刻遲遲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聲音,甚至都不存在,他只能看到坐在輪椅上被推著進來的人。

    遲遲設想過顧三少會是什麼模樣,可能膀大腰圓,可能滿臉橫肉,可能一身傷疤。

    但他獨獨沒想過,顧三少會是昨夜牆下等自己的人。

    這世事,怎一個「難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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