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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風如許和聶皓然的墓被小輩們遷到一塊兒,彭玉沢就站在墓前,身邊跟著風家的風滿庭。
二人同撐一傘,聽聞腳步聲回頭,兩邊人都怔住了。
彭玉沢凝眉沈聆染冷臉,二人同時發問。
「你怎麼在這裡?」
「他怎麼在這裡?」
彭玉沢問的是沈聆染,沈聆染問的是風滿庭,目光觸及,臉色比雪天還冷。因著碧玉合卺杯的事兒,他對風家的人有一個算一雙都沒有好印象。
彭玉沢瞥過身邊給他撐傘的人,沈聆染以為他要替人說好話做和事佬。豈料彭玉沢聲音比他都冷,「我不認識這人。」
「沈先生要不要趁周圍沒人,把他打一頓替聶先生出口氣。」
「……」
這場一致對外,料是沈聆染也懵,「不認識你帶過來上墳?」
風滿庭或許真怕被打,摸了摸鼻尖拘謹解釋,「我去拜訪彭先生,他要來祭拜,我就順路跟來拜訪一下風先生。」
沈聆染覺著他腦子有點問題,面對上墳說的像是去人家裡做客一樣。
他心性不是當年,幸而風滿庭行為也規矩,四個人一起上過香燒過紙,沈聆染又恭敬磕了頭,梁堂語和彭玉沢還有風滿庭避開,多年未見,留他和聶皓然說體己話。
沈聆染站在蒼白墓碑前,厚重大衣裹挾中的身軀依舊筆挺。一別多年,他經歷了過很多,生意上的成功,國內外的聲名,朝朝暮暮連時間都沖不淡的思念,這麼多年的榮光與心酸他都覺不值一提。
指尖觸摸黑白照片,雪花落在長睫之上,他極輕極輕笑了,高興地說:「乾爹,我跟我師兄在一塊了。」
雪下的路滑,他們走得慢,回去稍晚,四房胡同內已經開始上燈,路過食味居碰上老滿,他的酒樓裝修好了,成了烏昌最顯眼的店,大廳古韻又華麗,吊著成排宮燈,因著「近水樓台」優勢,掛滿梁堂語的字畫,甚有排面。
臨近年關,一樓二樓請客定宴座無虛席,他見一群「名人」過來,客氣招呼,非得拉進包廂里請上一桌。
「師弟,好久不見了啊!」他摟著沈聆染肩膀進門,在人聲喧囂中扯著嗓門對他指點江山,「你師兄這字畫掛廳里,我是蓬蓽生輝啊,好多人要出錢買可我就是不賣,我說這是我兄弟畫的,情誼第一,千金不換!師弟,你可得好好學,啥時候出名了,也給哥哥我畫一幅,叫我顯擺顯擺。」
沈聆染:「???」
這人知道自己是在裝誰的哥哥嗎?
風滿庭掩嘴撲哧笑了,換來彭玉沢的冷冷一瞥,他趕緊正色,視線相碰,委婉致歉。
老滿敏銳給覺出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回頭問梁堂語,「老梁你說是不是?」
梁堂語的目光大剌剌落在他勾肩搭背的手上,無情駁人面子,「別套近乎,我不認識你。」
老滿哈哈一笑,深知他陰晴不定的脾氣,拍著肩膀鬆開沈聆染把幾人領進了最好的包間,
肥美的羊肉、甘甜的海鱸魚、八寶飯、炒銀杏……沈聆染要吃乾貝豆腐絲包子,老滿叫人現捏上一籠,風滿庭稀里糊塗跟著蹭了頓好飯。
珍饈佳茗,在場除了沈聆染就風滿庭年紀最小,前者是個從小被人伺候大的祖宗,與之相比風滿庭那是相當「乖巧懂事」,席間添茶倒水十分有眼色,彭玉沢夾不著的菜立馬幫忙轉桌,但對方總不領情,也從不用正眼瞧他,連老滿都看出他是熱臉貼冷屁股。
沈聆染不管別人閒事,自顧自喝酒吃飯,夸老滿新換的廚子手藝好,油炸辣子香,他能多吃兩大碗飯。
梁堂語看不過風滿庭一直察言觀色地忙,忍不住壓聲提醒旁邊彭玉沢,「別老叫人下不來台。」
彭玉沢冷笑,反過來提醒他,「風家出不來第二個風如許,你可憐他,小心被抽了筋扒了皮。」
沈聆染早就成了酒桌老手,閒著沒事就哄的老滿高興,把人哄的心花怒放侃侃而談,拿出兩瓶窖藏茅台助興。
幾人都喝高了,沈聆染要添,彭玉沢要嘗,梁堂語和風滿庭一個管不住一個不敢管,只好滴酒不沾等著照顧醉鬼,果不其然三巡下去都趴在了桌上。
夜已靜布下,天不寒,四方胡同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梁堂語摟著沈聆染,風滿庭扶著彭玉澤,四個人在巷口分開,梁堂語替彭玉沢道謝,風滿庭含蓄笑著說自己應該的。
梁堂語目送兩人上車,汽車剛走他懷裡「不省人事」的沈聆染就抬起頭,目光清明醉意全消──他是裝的,因著不想叫他師兄做好人送彭玉沢回家。
梁堂語知道自己又上當,無奈失笑,戳他的額頭。
兩人鬧著往家走,天尚早,路過四房胡同盡頭的鼓樓,沈聆染說心血來潮想登上去看看。
階梯狹窄,梁堂語走在前方,走了兩步回身朝他伸出手,沈聆染毫不猶豫抓住,兩人光明正大牽手走向高處。
登高望遠,遠方是萬家燈火闌珊,夜空蒼藍,雲影依稀可見,天人把月光揉碎,散成夜空中密布的繁星。
梁堂語俯瞰下方四方胡同,華燈初上,燈火通明,如潮的人聲混著店門口蒸汽香味飄到遙遠天外。
他生長在此,裡邊的酸甜苦辣咸他都嘗過,不知所起,想到「四房胡同」這名字的由來——
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