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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不,不……師兄,不要……」沈聆染哭出聲來,門上銅環碰撞晃蕩,「我不要這些。」
梁堂語說:「你爸因為咱倆的事兒氣病了,老人年紀大,經不起折騰。我小時候父母就不在了,更能理解何謂「子欲養而親不待」,你不能因為賭氣鑄成大錯,將來痛苦後悔。」
沈聆染跪在地上,頭抵門框一個勁兒搖頭,他少年老成,一貫比別人思多想多。可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聽,就想這樣任性這麼一回,他喜歡一個人,這輩子想跟他在一起,僅此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不是死生契闊而是別無選擇,他身上擔著的責任和牽絆,讓這件事無論回溯多少次都沒有第二種結果,事情有條不紊的發展,沒有一環出錯,只是他們註定不能在一起。
他抓著門框,哭著問:「要是我現在死了,趕去輪迴,還來得及再遇見你一次嗎?」
身處絕境,即便是曾經不相信輪迴的人,也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來世上。
梁堂語再忍不住,淚珠滾落下來,他怕被沈聆染看見,低下頭,隔著一道門就仿佛隔著此生都邁不過去的深淵群山,壓著聲說:「這輩子,我不會喜歡除了沈聆染的第二個人。」
「予你的真心,不會再給旁人。」
即便有來世,梁堂語也不會再喜歡他,因為他把這輩子所有真心都給了唯一的師弟。
沈聆染聽出無情話里隱含的許諾,可他不想要,他捨不得。
梁堂語喉嚨噎了口呼不出又進不去的氣,叫他說不出話,但又不得不說,他把手從攥緊的掌心裡一點點抽出來。
「小予,做回你的沈硃砂,完成你在烏昌梨園跟我說的理想,你要歲歲無憂,前程似錦。」
沈聆染眼睜睜看著門前影子後退,門鎖被拉扯的叮噹響,卻什麼都阻止不了。
他撲在門上,抓著門框劇烈晃蕩,理智涵養通通拋卻,驚哭大喊:「不要,我什麼都不要!師兄,你回來!」
梁堂語沒有回頭,連腳步都沒停。
兩扇門似乎要被拆下,他呼喊說:「師兄你看看我啊!你別丟下我,帶我走!我求求你帶我走!」
他想放棄一切跟著離開,卻被牢牢鎖在門裡寸步難行,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縫狹小的視野內,門環砰鏘碰撞替他著急發瘋。
「梁堂語——」最後一聲,聲嘶力竭,撕心裂肺,他絕望地哭喊:「我疼——」
夜色玄青,東方還未亮,梁堂語拖著一身清冷走出大門,他來時沒帶行李,走時也孑然一身,這道大門,大概此生都不會再進。
段文秀追過來,嘴裡撲出白氣融化在門樓下的燈光里,「梁先生,回屋歇歇吧,等天亮再走。」
梁堂語是為沈聆染千里迢迢來的,北京城雖說大,可他若出了這門,今夜又能去哪?
梁堂語搖了搖頭,神色黯然,不肯再留。
哀莫大於心死,段文秀低了低頭,沒什麼話能勸,下台階墊腳把搭在手臂上的厚絨圍巾給他纏脖子上。
梁堂語要往下拉,她摁住手柔和拍了拍,仰著臉說:「天冷,注意保暖,路上保重。」
梁堂語沒再推辭,說了聲謝謝。深巷寂靜寥落,天寒地凍連聲狗吠都沒有。
沈啟明出來找他媽,見人走遠了還杵在門口,嫌她多事,「又送圍巾又看著他走,這姓梁的不是咱沈家人,你對他那麼好做什麼。」
他心裡矛盾,先前做夢都想讓梁堂語和他小叔劃清關係,如今真的劃清了,又替他小叔不值,覺著走了眼。
段文秀回身,輕搡他胳膊往門內走,輕輕出口氣。
「他比你們大不了幾歲。要是人家爹媽還在,也還是個孩子。」
沈宛鴻還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多少年了,他沒熬過通宵。沈啟明進來跟他說梁堂語走了,祠堂門鎖打開,但他小叔縮在角落不肯出來。
段文秀正照顧著,送去暖爐和棉被,還給吃了退燒藥,沈聆染不激動,除了流淚再沒什麼反應。
沈宛鴻喉嚨里喑啞下去一口氣,他年少掌權,經歷多少次商場詭譎和險象環生,再困難時候都守住了底線,沒做骯髒事兒,一輩子清明,臨了卻仗勢欺人對個小輩說那樣陰狠地話。
他看著頭頂吊燈,沙沙問:「你是不是也覺著我太過分了?」
沈啟明站在邊上沒吭聲,窗戶已隱約透進門外朝藍,天就要亮了。
他紅著眼眶生澀低喃:「可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
第79章 久聞滿城花開
沈聆染將自己關在祠堂兩天,這期間棉被圍了,暖爐守著,沈家大小進進出出,勸的嘴上生瘡也無用。
他水米不進,喉嚨腹腔擠不出一個字。段文秀給他清理傷口擦藥,貼身衣服被血痂凝傷口上,往下揭又帶出血,沈聆染連聲悶吭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醒著」,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像他這般舉世無雙的人兒一朝心智盡喪也未嘗不可。
沈啟明軟話好話說盡,陪他在祠堂同吃同睡,到第三天早晨,太陽升起順著窗欞照進。
沈聆染蠕動開裂的唇,遲緩扯開身上棉被,搖晃站起身。
在他身旁睡覺的沈啟明被驚醒,一骨碌站起來扶他胳膊,沈聆染說:「不用。」
他的嗓子啞了,音色沙沙,面色雪白,周圍一圈眼睫烏黑,雙眼皮疊成好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