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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沈睦先不斷給他爸捋後背順氣,段文秀嚇得小聲地哭,二寶拉著李佳穎的手,滴溜溜轉眼睛好奇打量一切。梁堂語立在門邊,他不是沈家人,這地方他沒資格踏足,只能看著等著,被所有人游離在外。
狹小的祠堂壓抑又逼仄,沈宛鴻看向垂頭不語沉默跪在地上的沈聆染,抖著手指向正中央還燃著香的靈位,暴怒吼:「我不問你,你告訴你媽,你在幹什麼?!」
沈聆染不說話,抬起眼,視線少見沒有鋒銳,觸及那塊靈牌時,又輕輕垂下,今個早晨,他還來這裡給她媽上過香,燒過紙,告訴他自己十九歲了,過得很好,沒想到晚上再見,會是這樣場景。
他終是不敢直視,平靜說:「就是你們看見的那樣。」
他不為自己辯解,也沒什麼可辯解的,今晚故意讓所有人看見,就是要揭開這層關係,不再需要偷偷摸摸。
如今死都認了。
沈聆染的態度叫沈宛鴻更加憤怒,從小到大,他犟嘴,他找事,他從不輕易認輸,就算是自己沒理也要找上三分,這次他希望對方爭辯時,卻選擇了啞然。
沈宛鴻既氣又心痛,厲聲咆哮:「我把你養大,手把手教你讀書做人,你怎麼會長成個神經病?!」
段文秀蹲在他身邊,心急又儘量輕聲哄著,「聆染,你還小,跟爸認個錯,說以後不再這麼糊鬧了,這事兒咱們過去行不行?」
「我不是胡鬧。」
沈聆染知道他師兄就在身後看著,他也能聽見,做過那麼多混帳事,這時候更不可以退縮,清晰說:「我喜歡他,非他不可。」
家法荊條供在祠堂,食指粗的條子六根凝成一股,帶著彈性。沈宛鴻一把撈過來,在他身上連抽兩道。
家裡暖氣足,沈聆染早脫了棉衣,對襟褂里只有一件貼身保暖,破風聲凌冽,真絲褂子被抽破,後背火辣辣燒疼,他嘴裡發出悶哼,眼前發黑,趴在地上粗喘。
沈宛鴻厲聲,「剛才的話有種你再說一遍!」
沈聆染咬著牙重新跪好,腰杆儘量挺直,段文秀要捂他嘴都沒來得及。
音色又響又亮,「我喜歡他,非他不可!」
「好,好——」沈宛鴻叫他氣瘋,「啟明,把你媽拉開!」
他揚起手腕蓄勢而發,破風聲再起,梁堂語衝進去擋在魏淺予身後替挨下那一鞭子。
荊條抽過之處火燒刀刮一樣,他咬著牙忍疼,又無比慶幸自己接住了。事到如今,名節也好,禮數也好,責罵也好,哪怕是天塌下來他也得顧不上管,他不要臉,什麼都不要,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要這人疼。
「沈老。」他忍疼說:「是我的錯,是我帶壞了他,我的責任。」
「師兄,你別管。」
沈聆染怕他爸氣急了打人不分,「啟明,把他送回去。」
沈啟明不動,巴不得梁堂語替他小叔挨了所有的打平息他爺爺怒氣。
「爸,這事兒跟我師兄沒關係。」沈聆染見控制不住他師兄,膝行向前把住沈宛鴻握荊條的手,「是我先看上的他,他不同意,我拿刀子剜自己的手逼他……」
玉山子,百歲和田黃,紅豆串以及滿城的梧桐葉求愛……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說出來。這些話活像一把把刀剜沈宛鴻的心。
「啟明,睦先——」沈宛鴻握緊荊條,憤恨說:「把梁先生拉開!」
沈啟明知道自己再不動他小叔能說出更驚人露骨的話,他為梁堂語什麼都能豁出去,和沈睦先一人一邊架住梁堂語往外拖。
梁堂語掙扎不過,眼看離沈聆染越來越遠,焦急懇求,「沈老,淺予身骨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挨多少打我替他,十倍,百倍都行。」
沈宛鴻聽他叫「淺予」,聽他說「身骨不好」,這人竟一廂情願到把自己擺的位置比他們父子還親近,怒火中燒,揚手指向大門,
「你聽好了!你姓梁,他姓沈,就算我把他打死,將來也是進我沈家的墳,年節吃我沈家的祭,做鬼都跟你姓梁的沒有半點干係!」
「我沈宛鴻管教兒子,用不著你梁堂語操心!」
大門嘭的從裡邊關上,隔著門都能聽見荊條鞭進肉里的悶響,段文秀抽噎哭著求饒,梁堂語眼都紅了,拼命掙扎,沈睦先和沈啟明眼見拉不住了。
沈啟明乾脆鬆手,重重把人推倒在地,他氣的肝疼,指著鼻子盛氣凌人罵,「事到如今,你還想怎麼樣?!」
他小叔在裡頭挨死打,這姓梁的卻安然無事,都他媽的憑什麼?!
「你回去幹什麼,繼續在我爺爺面前裝情深,刺激他打死我小叔嗎?!」
「梁堂語,你喜歡男人滿大街都是,為什麼非得找我小叔!現在鬧成這樣,你滿意了?」
梁堂語怔愣滯在原地,他滿意,他怎麼可能滿意,事到如今,他的心要疼死。他想過事情戳破後會引起公憤,可沒想到這一切都只朝沈聆染去,如果連擋在面前一起承擔都不能,那他還能做什麼。
沈啟明的話雖是泄憤但也在理,梁堂語安靜了,不再掙扎要回去。沈睦先把他送回房間,臨走時說:「明兒個早晨我給你訂票,你走以後別再來找我弟弟。我們沈家,不能沒他。」
梁堂語失魂落魄坐在桌前,心痛如絞,坐立難安,那些鞭子沒打在他身上卻比打在他身上還要疼,這一夜究竟要怎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