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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我身正不怕你栽贓,你要是真有把柄就說,我倒要聽聽,風家有哪一點對不起如許。」
他料想彭玉沢不敢把事情捅出來,風如許和聶皓然的私情怎能叫人知道。人都已經死了,再落個名聲不保,誰都討不到好。
彭玉沢氣的咬牙,風文甲趁機得寸進尺,「彭先生,你師承如許,這些年叛出去自立門戶風家何曾打壓過你,我們自認待你不薄。你不能因為滿庭搶了你幾齣堂會就這麼損壞我們風家的名聲。」
風滿庭聽見他提自己名字,臉一紅扎進人堆里不想出來了。
彭玉沢冷冷睥過,「打壓我,你們也得有這個本事!就憑他師父是你,風滿庭在烏昌再唱十年都出不了頭。」
「你放屁。」
……
天已經涼了,巷子口裡三層外三層圍滿竊竊私語看熱鬧的人,這當街對峙可比戲台上的大戲精彩多了,連鼓吹手都懵了趁機點了袋煙叼上。
魏淺予抬起眼,眼前擋著他師兄,擋著沈啟明,擋著彭玉沢……他的視線穿過人群,盯向風文甲,雪白的臉,瞳仁漆黑,眼神陰瘮瘮的。
他說:「把杯子拿來。」
所有目光一時間都聚到他臉上,碧玉龍鳳合卺杯是他買來的,聶皓然臨死前要傳的人也是他,於情於理魏淺予才是這件事的決定人。
彭玉沢緊擰眉頭,難以置信沈硃砂會妥協。
梁堂語沒說話,沈啟明順從去車上拿了合卺杯過來。
風文甲臉上透出喜色,快步往前走,「感謝沈先生高義,我風家銘記於心。」
魏淺予高燒三天,臉色比孝服還白,唇上血色極淡,疲憊抬起眼皮,渾身病態襯的眼睫和瞳仁黑漆漆又帶著虛弱鋒芒。
沈啟明捧著杯子站在他身邊。
魏淺予沙沙說:「碧玉龍鳳合卺杯是我乾爹的遺物,是他跟風先生的定情信物。這個世上,除了他跟風先生,誰都不配使。」
沈啟明拿出杯子拋掉錦盒高高舉起,風文甲驚詫瞪大眼睛。
「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淺予提高音調,又響又亮。
「碎來聽響!」
「摔盆」是讓去世的人找到回家的路,他摔碧玉龍鳳合卺杯,能否幫他乾爹在黃泉路上找到風先生。
風文甲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玉片金邊碎了一地,那聲響猶如驚雷劈在心上把他所有希望澆滅——完了,全完了,他們風家的名聲,風滿庭的前途,他的孤注一擲係數落了空。
他撲過去,難以置信訥訥:「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一百零四萬,沈硃砂怎麼捨得?他怎麼捨得?」
嗩吶聲響,棺槨從他身邊被穩穩噹噹抬過,魏淺予回頭睥了眼呆滯坐在原地的風文甲,他敢保證,十年內風家再不會出現第二個風如許。
他一直覺著,不給自己留退路的「破釜沉舟」,並不是什麼好詞。
彭玉沢站在原地,晨光熹微,看著棺材走向靈車,整座城漸漸甦醒,那人曾經因雨毛皴轟動畫壇,如今滿烏昌的人,只有魏淺予和梁堂語送他最後一程。
魏淺予聽見身後傳來清婉的嗓音,他回頭看,見彭玉沢手持摺扇捻指,身上沒有行頭,卻似又長袖迎風,低眸微轉,動人心弦。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彭玉沢一場唱送街坊鄰居都呆住了,連風滿庭也停在原地忘了去扶他叔叔。
烏昌人皆知,彭先生從不給人唱白事,今兒個算是第一回 破例。
棺材送上靈車,梁堂語和魏淺予跟去了火葬場。
陽光灑在身上,這一夜似乎格外的長。彭玉沢目送靈車消失在巷子裡,「師父為我改唱《牡丹亭》,我以此曲送你出殯,叫你熱熱鬧鬧的,聶先生,一路走好。」
風滿庭被那絕妙唱功震驚的久久沒有回神,待到回身彭玉沢已經走遠了,他擠在嘰喳的人群中沒來得及追出去,又好奇問旁邊街坊,「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能叫彭先生破例唱送,沈硃砂為他一擲千金。
「什麼身份?」鄰居瞅著他細皮嫩肉的咬文嚼字,不屑一笑。
「就是個收破爛的瞎子而已。」
第69章 這可如何是好
魏淺予入冬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守靈三天直接把人擊倒,聶瞎子入葬後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醫生天天到家裡來輸液,五嬸覺著他身骨弱是八字不好,今兒個用香油燉橘子,明兒個從房樑上抓只蜘蛛研碎給他喝,專尋各種偏方,滋補疑難弱質。
魏淺予從床頭爬到床尾都避不過,五嬸端著碗把著勺,蜘蛛粉螞蟥干強逼他下肚,魏淺予仰著頭悶,幸虧嘴裡沒味兒,不然真要把腸子都嘔出來。
臨近期末考試,梁堂語白天忙著給學生出卷子講課,滿腦子試題里還夾著私活,忙裡偷閒掛念家裡那個生病不知道收斂的小混帳,怕他貪涼,又怕他不按時吃藥,恨不得將人縮小裝進口袋裡貼身帶著,時時刻刻看著。
每天熬到放學,椅子刺啦拖出,健步如飛離開辦公室,走在街上腳下生風,回梁園第一件事就要摸摸那熊孩子還燒不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