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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他胸腔墊梁堂語大腿,肋骨硌人,內里心臟急促砰砰震動,要把身體震碎一樣。

    梁堂語擔心他不舒服,這人的身子骨太嬌,瓷器一樣,將人扶回去坐著,順手撥開被汗浸濕的頭髮,把額前的往後抓,「把汗擦擦,小心著涼。」

    池子裡的風吹過來透涼,魏淺予聽話的從褲兜里掏出手帕擦了臉和脖子上熱汗,目光一直沒離開他師兄,幽幽的,暗戳戳的,指望對方給點反應。結果梁堂語沒看見似的,只瞅著對面太湖石邊半頹的花木出神,不生氣又不嗔責,情緒全悶在心裡,反叫人沒法撒嬌討饒。

    「師兄。」他主動往槍口上撞,細膩的小手抓著溫熱大手,「你怪我瞞著你嗎?」

    他們是師兄弟,睡一張床上,親過、摸過、旁人沒碰過的地方也叫他師兄玩弄過,倆人最親,有什麼應該一起商量,他卻有所隱瞞。

    梁堂語緊了下眉頭,覷向魏淺予說:「怪你什麼。」

    不是問句,語調很平,他確實什麼都不怪。

    魏淺予趁熱打鐵,「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有什麼想問的就問,以後我什麼都不瞞你行不行,你別跟我生氣。」

    梁堂語見他誠誠懇懇,目光明亮又含蓄。剛進梁園那會兒,這雙眼裡充滿著挑釁和驕傲,時不時露出提防神色。那時候他就想,這孩子才十八,怎麼渾身毛病。後來他想,是誰那麼狠心,把他養成這樣。

    「我沒有怪你。」

    他拉過魏淺予手,攬著他腰,叫人坐進懷裡,後背擋住池面吹來的風,「我只是在想,師父跟你說這些的時候,你有沒有害怕,哪怕只有一瞬間,喊了我的名字而我沒有聽見。」

    當年風如許的處境和現在的沈硃砂幾乎一模一樣,魏淺予聽著他被逼入絕境直到自焚,怎能不怕。

    他隔著衣衫,緩慢撫摸魏淺予汗津津的後背,極盡克制,尾音卻還是發顫露出破綻,「你是有多大的膽子。」

    沒有得到回應還敢依舊義無反顧,擅作主張瞞著他,這么小的一個人兒,拳頭大的心,怎麼盛的下那麼多事兒。

    魏淺予這一路都在擔心,梁堂語會因為風聶的經歷而動搖,要跟他分開,現在他看他師兄替他難受替他心疼,眼睛低下又抬起,噗嗤嗆出一聲,沒心沒肺地笑彎了眼,「師兄,你真想多了。」

    「風如許是風如許,我是我,恕我直言,像他家那樣一窩歹毒能狠心逼死兒子的老子平生僅見。」

    「在我們家,我爸疼我,我大哥管不了我,我侄子聽我的。就算有朝一日咱倆的事兒露了,我敢保證,老頭子氣死自己都捨不得逼死我,最多關祠堂里打一頓。」

    他仰起頭,突然想起什麼,眼睛彎彎笑,「我十四那年,平生第一次挨揍,就是為了你。」

    因為他口無遮攔,在大展上引梁堂語剮畫。

    這緣分,似乎早就註定了,以後再為他挨多少頓打也無所謂。他能理直氣壯地說,反正又不是第一回 。

    園林建築就有一點不好,冬天保暖性差又不好生爐子,烏昌冬季就倆月,五嬸和茶罐習慣了,太冷時候電暖風就夠,梁堂語體格好,連電暖風都不用,稍微一挨就扛過去了。

    但魏淺予不行,夏天那時就經常中暑,成天喝藿香正氣水兒,到了冬天更嚴重,冷空氣剛到他就感冒,發燒到三十八度多,成宿成宿退不下來,梁堂語給他用酒擦身上,用涼毛巾拔都不頂用,大半夜背去醫院吃藥打針,又住了幾天才好。他鬆口氣將人接回去,第二天又凍感冒了,這孩子跟冷風水火不容似的,早晨起床穿衣服的空檔也能凍著。

    他就像是朵嬌貴的花兒,只能逼人造起溫室養著。

    梁堂語為了養這花,找人從地底下了管道,儘管如此,小院外邊牆上依舊沒法避免要打倆洞,這可把五嬸心疼壞了,整日跟著施工工人後頭像個跟屁蟲,喋喋不休提醒,下手要輕,打洞要緩,牆皮不能裂,別震碎了檐上的瓦當。

    魏淺予窗前守著三個電暖風,茶罐都嫌熱不樂意跟他玩,只有梁堂語守在身邊,端吃端喝伺候著。

    他窩在床上喝薑湯,鼻子不通氣口裡沒味,聽著門外電鑽的響兒,心裡估算因為他通的這回暖氣,起碼要讓梁園貶值好幾萬。

    「師兄。」他覷向床邊看書的梁堂語,從門外穿牆聲開始他眉頭就沒鬆開過,明知故問,「你心疼嗎?」

    梁堂語單手拿書給他掖好被角,知道這小混帳燒退了,身上舒坦了又消遣他,沒好氣回,「你說呢。」

    魏淺予說話帶著濃重鼻音,「那等我好了,我補償你。」

    梁堂語聽著就難受,他哪想要什麼補償,就希望這人能快點好起來,這些天都養成了習慣,一伸手就習慣性用掌心試他額頭,「你身子骨這麼弱,以後該如何是好。」

    通了暖氣後,梁堂語屋裡成天暖洋洋的,魏淺予的感冒漸好,聶瞎子那邊躺下了,就如醫生說的那樣,腰椎以下已經完全不能動,失去知覺,大小便失禁,梁堂語伺候床邊端屎端尿。這期間醫院家裡兩邊跑,忙不得他恨不得腳下升起旋風。

    這一通大病小病結束,半個月過去了。池塘里的水還沒結冰,一場大雪蓋下來,悄沒聲的,梁園裡草木還綠,梢頭就頂上層白,紅梅花苞憋了好幾周,寒氣一激,簌簌全開了。

    早晨魏淺予在暖和的懷裡醒過來,屋內暖氣充足,聞著窗縫透來清冽冷風,狗鼻子一樣,「師兄,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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