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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他走去魏淺予小院,門關著,房間衣櫃裡給他買的衣服鞋襪什麼都沒帶走。他說了那麼多回滾,這次終於將人趕走了。
今早的風格外涼,順著衣領灌懷裡,梁堂語低著頭,這才發現出門連鞋都忘記穿。
魏淺予坐在飛機上,拉下眼罩一路沒話,沈啟明還想再跟他說說回去以後跟大伯對峙做假帳的事,他小叔沒什麼興趣,只是當他以為對方睡著時偶爾應答兩聲。
「小叔。」飛機往上升,沈啟明覺著耳朵有點不舒服,合上帳本往外看擦過機翼的白雲,瞥見他小叔側臉,忍不住多嘴問:「我怎麼感覺你今天很不開心,誰惹你了嗎?」
魏淺予不說話。
沈啟明大概真是耐不住無聊,明明見他一張臭臉還忍不住頂著風問:「讓我猜猜,你師兄是不是?」
魏淺予不答,臉色更臭。
這時候空姐送來毯子,沈啟明道完謝展開給他小叔蓋上,看他手腕上那串紅豆,伸手勾住,沒等拽,魏淺予拉開眼罩一把將他爪子拍飛,沒好氣說:「你叭叭了一路,能不能安靜會兒。」
沈啟明這次真看出他炸毛了,不敢再動,過了一會才提醒:「百歲和田黃就在我包里,你進門前得戴上。」
那是沈聆染身份的象徵,也是聆染堂的門面。他小叔拿鐲子換玉山的事沒敢讓爺爺知道,不然免不了一頓家法。
魏淺予一夜沒睡眼底下黑著,低垂著頭摸手腕,似乎上邊有個看不見的鐲子。
他說:「先不戴了吧。」
第48章 掀桌子
飛機落地已是晌午,沈啟明在烏昌就打了電話回來,剛出機場大門,埋在人群里的沈家司機就沖他們招手。司機提前一個小時就在這兒等著了,領著兩個少爺上車,說家裡已經擺好席面,等他倆回去開。
機場離沈家宅子有段距離,司機怕耽誤飯點開的有點快,魏淺予敞開車窗,風嗚嗚吹,額前碎發不斷拍打腦門。
北京的風乾燥,不比烏昌濕潤,魏淺予聽著路人的京腔,讓已經熟悉了吳音軟語的他覺著恍若隔世,似是魂魄離體遊蕩做了個夢,現在夢醒,眼前是不摻一點假的現實。
他關上車窗阻絕了外邊喧囂,心神並著收回,睨過沈啟明護在懷裡的包說:「把帳本拿出來給我看看。」
沈聆染從十四歲開始打理家事,表面桀驁實際拎得清,該收心時絕不矯情,在烏昌的時間裡,也沒完全做甩手掌柜,沈啟明查的所有消息都定期跟他說。
沈啟明把帳本遞過去,指尖碰到裝百歲和田黃的黑絨盒子,一併拿出來。
魏淺予只接了帳本,疊起腿放在膝頭翻看。沈啟明手拿盒子,見他沒反應又識相地裝回去。
司機開的很穩,魏淺予單手銜頁,盯著帳本緩慢地咬食指指節,心裡忍不住罵他大哥就是個裡外拎不清的傻逼。
他不僅以一等品充特等硃砂摻假,還買通了烏昌店的負責經理,從別的地方進貨頂著聆染堂名頭往外賣。一個月從北京拿三萬的貨,月底還剩一萬五,櫃檯上擺的七八成都不是聆染堂自己的顏料。
沈啟明那天去的急,夥計沒來得及藏,打開倉庫一股刺鼻的化工作坊味,平日裡一小包一小包售賣聞不出來,摞在一起真能把人嗆死。
沈啟明也側身看著帳本,「顏料從省外進的,跟瓷場印花是同一種,鮮艷有餘還能耐住高溫,甚至水飛比咱家的好分層。就是……就是,褪色快。」
瓷器外頭上釉,又加高溫才能鎖住顏色,用來在常溫下畫畫自然不佳。
魏淺予問:「他賣多久了?」
沈啟明說:「保守估計得有三個月。」
他大哥知道魏淺予一直懶得盯帳目,所以才敢這麼幹,但沒想到他小的不管還有老的給盯著,很快察覺到不對。
沈啟明瞥了眼司機,用前排椅背擋著,暗做了個手勢,壓低聲說:「大伯這三個月賺了大概有這個數。」
魏淺予冷笑了一聲說「不少」,兩手對著叭合上帳本,盯著前方,「烏昌本地就有生產瓷器顏料的地方,他非要捨近求遠從外省進貨。」
沈啟明是個生意精,一點就知道什麼意思,外省供貨運輸費也是成本,「他想穩定供貨渠道,日後不僅是烏昌,別地兒的門店也想染指。」
他說完抬眸瞅他小叔,緊著眉頭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大廈將傾,他小叔和爺爺竭盡全力撐著挽著,他大伯卻從裡邊做這個蛀蟲,拿著聆染堂名聲圈錢。
沈宅中廳擺著張大圓的紅木百靈台,鋪著百鳥繡紋的桌布,一大家子圍坐,二嫂段文秀幫著把熱湯熱菜端上桌,大嫂李佳穎懷裡抱著剛學會說話的小兒子,不間斷摁下他伸向湯盆的手。
沈宛鴻坐在主位,左手邊留了兩把空椅子,老大沈睦先和大兒媳婦小孫子在他右邊,沈睦先打開一瓶茅台往他爸喝酒用的窯變天目盞里添,酒水嘩啦啦流進去,大門就被推開了。
司機已經回家,沈啟明跟在大步昂揚的魏淺予身後進來,保姆劉媽過來接他背上的包,沈啟明說不用,進屋挨個叫過後擱在靠牆的月桌上,站在魏淺予身後等他一起去淨手。
回到家魏淺予又變成沈聆染,站在門口背著明亮寬敞的院,提著聲,又高又亮,對端坐主位的沈宛鴻說「爸我回來了」,又叫滿臉喜色關切的段文秀一聲「二嫂」,完了眼裡再沒旁人,回頭跟著沈啟明去淨手,回來後挨著他爸坐下,徹底無視他大哥那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