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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那什麼。」
沈啟明知道這個問題不好說,暫且擱置,理了理思路,又才接回之前的話,「再過幾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了,往年都是大伯一家操持。爺爺前幾天打電話來說叫你回去,今年跟著一起,我定了後天的票,你跟我一起走。」
沈老爺子這心偏的連家裡牆根洞中的耗子都知道,他打定沈硃砂為繼承人,要將家裡一切事物逐漸轉手給他。
「回去?」
魏淺予似乎不能瞬間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有種大夢初醒的恍惚,身上的精神氣和那股子乖張消散,他垂下眼,淡淡說:「我好像是該回去了。」
他頂著魏淺予的名字,在烏昌過日子,這段時間太愜意,愜意到他快忘了自己是個「假的」,人都是假的,那眼前一切包括「好師兄」都是假的。他終究不能一輩子待在此處平靜悠然,他要回去面臨沈家傳承以及聆染堂日後發展與變革,他終究是沈聆染而非魏淺予。
魏淺予低低說:「我知道了。」
沈啟明又跟他說了些什麼,魏淺予沒用心聽,來來回回就是有關聆染堂查帳的進度,還有拿到他大哥經手上品硃砂的證據,這次回去如何如何能將他一軍……
梁堂語站在石鼓後,看著魏淺予跟那人交談,垂著眼睫,看不清眼裡是否有光,可他覺出對方不開心。過了一會兒,那個人把魏淺予留在原地朝這邊走來,路過石鼓時,梁堂語聞到他身上的桂花香膏氣味,覷過那隻拿本子的手,白皙又將養極好——他知道這是沈家的人。
梁堂語後腦勺抵在石鼓面上,魏淺予依舊站在路口,兩人之間隔著人潮,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魏淺予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往後退也不往前回聆染堂,裹挾在人群中,扶著膝蓋緩慢蹲下。
梁堂語看他臉色慘白,可能是累了,因為他的身體一直不好,抬頭找尋看周圍有沒有開著的小賣部。
魏淺予把頭埋在膝蓋里,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下不了決心,他罵梁堂語混帳,可他又捨不得離開。捨不得茶罐,捨不得五嬸,捨不得乾爹,捨不得那個放在心尖上惹他生氣的人。
梁堂語在他面前蹲下,攤開掌心裡邊滿滿一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他不知道怎麼開口,魏淺予也不抬頭,周遭人聲喧囂,他清了清嗓子,低低說:「小孩,我有糖,跟我走吧。」
第42章 米酒圓子
魏淺予抬頭,看他師兄蹲在跟前,神情侷促,目光溫柔。心裡那如火燒亂麻似的感覺倏地就散了,但他還不想饒人,別過臉去。
梁堂語不會說話,這時候只會跟陪著蹲在原地,被過往行人看著,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過了半晌,魏淺予約莫他臉皮薄的師兄的臉皮該遭不住,這才抓著他手站起來,抽回時摸了一塊糖,拆開塞進嘴裡。
他嘴裡嚼著糖,甜絲絲的,臉上還生著氣,悶悶地問:「你不是要我滾嗎?」
梁堂語和跟他並肩,瞅著一邊腮幫子掖著糖塊鼓起來,抿了下唇,似乎是經過了短暫的思索,看著寬街前邊賣糖炒栗子的攤,語速不快說:「到現在為止我也沒覺著我有什麼不對。」
魏淺予沒成想他還「不知悔改」,被喉嚨里甜膩的口水噎了下子,發覺他這師兄真不會哄人,這時候哪怕沉默都行,非要上趕著惹他生氣。
「你沒什麼不對,還來找我。」
他作勢要把嘴裡的糖摳出來還了。
梁堂語抓著他手,眼瞅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又鬆開,說:「別鬧了。」
「你這不讓人說的性子得改。平日在梁園跟自己人置氣就算了,我擔待你,當著彭先生面你發什麼瘋,剛才你說的是什麼糊塗話,都是七尺男兒郎,就你專挑難聽的話罵人。」
魏淺予心說他這哪是罵人,今早晨說的每個字都是實心的,彭玉沢如果對他師兄沒那份心思,趕明兒他就把手剁了。
他雖然心裡不服,嘴上卻消停了,借著將腮幫下的糖撥到另一邊彎了舌沒吱聲,沒再和他師兄對嗆。
沈啟明買了後天的票,後天他就得走了。他媽的忌日他不能不回去,僅剩這兩天,他想和和氣氣過完,他的心思還沒說,情書還沒送,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他要讓他師兄念著想著他。
「師兄。」他的態度一下子轉了個變化,說:「今兒個評彈沒聽成,我們回去刻章子吧。」
梁堂語不知道他怎的突然用功,用眼角睥他說:「玩這麼些天,捨得收心了?」
魏淺予笑,半撒嬌的挽過他手臂往回走,梁堂語這次倒是沒推開他。來往行人依舊不斷,糖炒栗子和桂花糕的香味在街上飄,十字路口前連腳印都沒留下,這次他們走了同一個方向。
梁園的門沒鎖,彭玉沢已經帶了東西離開了,荷風山館裡什麼都沒留下,風穿迴廊,麻雀在枝頭叫。梁堂語透過洞窗看向對面,「今天是我對不住他。」
魏淺予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世間人,但行心頭事,不計辜與負,哪有什麼對不不對得住。」
做生意如此,感情尤其。可他師兄還沒開這方面的竅,他又把後半句給咽了下去。
魏淺予說好的要平和過,就真的安安穩穩跟他師兄在書房裡待了一下午,他刻章他師兄描畫,二人就算互不交流都不會覺著煩悶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