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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屋子裡十分安靜,魏淺予清晰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他知道,梁堂語也一定能聽見,因為他聽到了梁堂語的心跳也很快。

    因為觸碰而心亂,這能不能證明他們互相的愛意。

    梁堂語把夾在魏淺予發梢里那片火紅的紅葉拿出來,搭在肩膀上的掌心抽回去,拿到魏淺予眼前給他看。

    他說:「有片葉子夾在你頭髮里,很漂亮,要不要留下當書籤。」

    剛才一切旖旎的幻想被打破,魏淺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子,但他知道一定很蠢,恨不得能找個縫鑽進去。

    「我……還沒洗臉。」他話沒說完,一把推開梁堂語,倉皇又躲避似的跑出去。

    腦海里喧囂,丟他媽死人了!

    頭頂燈光靜靜披落在梁堂語身上,梁堂語站在原地,凝視著手裡那片楓葉,少年的體溫滾燙,燙的他屈起手指,緊緊閉上眼睛。

    第41章 我有糖

    第二天五嬸吃了早飯拎上書包水壺送茶罐去上學,出門時正好遇見提箱子的彭玉沢,彭玉沢一手把著摺扇另一隻手拎口樟木箱子,八隻角還用黃銅包邊保護,見她出門,問:「老梁在書房嗎?」

    昨天彭玉沢跟梁堂語商量時間,他今下午在梨園有場,明兒又有課,期中考試要到了,他還沒來得及去考務那裡確認考卷,後頭一大堆事等著,計算來計算去也就今上午有空,於是就搬著東西來了,巷子裡通不了汽車,司機在巷口就把他放下了。

    五嬸看他手裡箱子挺重,要幫忙接手,「在飯房,約莫一會兒吃不完。」

    魏淺予今早吃飯時候好似一直沒睡醒似的,不抬頭不說還頻頻撒癔症,一根鹹菜絲兒能嚼半天。梁先生也不催,就陪他在那裡等著。

    彭玉沢輕轉了下身避開,說:「你去忙吧,別耽誤了孩子上學,我自己能拎進去。」

    太陽一出,麻雀又開始在門口竹林里吵鬧,攪弄竹節撞擊聲聲,竹葉紛飛。這群小東西好似不過冬一樣,每日晨起精力旺盛喧囂。

    魏淺予昨晚沒怎麼合眼,他師兄就在身邊,聽著綿長均勻的呼吸,腦子裡就不斷回過他師兄那低低的嗓音和交織如擂鼓的心跳,他拿不準梁堂語的心思,快要為難死了。

    凌晨雞都叫了,他好不容易睡著,夢裡又著魔似的夢見晚間那幕,不同的是他師兄真的低下頭來,咬住了緊閉的嘴唇,那個夢很真實,唇齒相碰間帶著酒氣,有點憋人。

    魏淺予正心猿意馬,用牙齒輕輕地咬自己嘴唇,梁堂語冷不丁開口,說:「今天上午先不去師父那裡了,他昨晚喝多了起不來,我帶你玩。」

    「啊?」

    魏淺予一怔,反應慢了半拍,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門口竹林麻雀呼啦被驚飛,彭玉沢把著摺扇進門,身上穿件月白色長衫,順著光進來讓人一亮,這打扮有點民國教書先生的意思,可眸光流轉的韻味又一下子穿幫。

    看著桌上擺的碗盤問:「什麼飯這麼好吃,吃到大太陽升起來都沒吃完。」

    魏淺予那股子心思被沖淡,手裡勺子碰碗沿,心說這彭先生近幾日來的有些頻繁,烏昌的梨園這麼閒?

    梁堂語擦了嘴,站起來領著他坐下,先問吃了沒有,粥還熱著。彭玉沢說吃了,在背對門的椅子上坐下,「東西太沉了,我拎不進來,山館裡我記著有個後堂,一會兒就在那裡收拾吧。」

    梁堂語見他身後空著,又問:「就你一個人?」

    他雖然在這方面不通竅,卻也知道,評彈一般是要兩人唱和,尤其還是《梁祝》。

    彭玉沢盯著他笑,用摺扇敲著手心說:「我一個人也不會唱砸,你瞧好就行。」

    魏淺予看見他換了扇子,折起來的扇邊也能看見墨跡,心裡對作畫人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彭玉沢瞥過,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揶揄,「這怎麼了,看起來好像誰得罪了他似的。」

    梁堂語隨著他目光看過去,魏淺予蒼白的小臉的今天格外難看,沒怎麼有精神似的,他知道對方一夜沒睡,隨口編了話搪塞,「昨晚貓叫,沒睡好。」

    魏淺予沒反駁,姑且認定是貓叫的他心煩意亂,也沒想他師兄怎麼知道他沒睡好,聽著剛才那些話,仰頭問:「彭先生今天來有正經事?」

    彭玉沢好笑問:「小師弟,我哪次來沒有正經事嗎?」

    魏淺予覺他今天格外高興,不願理他的逗弄。梁堂語說:「我請他來唱評彈,就在荷風山館。」

    陽光好,清晨氣息涼爽,殘荷照在水裡的倒影被浮上來的錦鯉攪亂,魏淺予一路上被涼風吹著,走的不情不願。

    到了地方,彭玉沢開箱抱出他的琵琶,紫檀木的器身,弦槽里鑲著象牙牡丹,他撥三下弦,高音明亮,中音柔和,低音醇厚,帶著自然泛音,聽著就知道是好東西。

    唱評彈一把琵琶一把三弦,兩張椅子足夠,彭玉沢箱子之所以那麼沉,除了盛琵琶箱外還放著一把三弦,他握琴頸托琴身把三弦拿出來,梁堂語看琴身兩邊蒙的蛇皮花紋交錯,想到魏淺予先前被蛇嚇過,往前走了步擋住視線,問:「你一人要彈兩個不成?」

    彭玉沢捧著琴朝他笑,清了清嗓子用又細又長的唱腔唱:「雪白蝴蝶玉扇墜,親手交與梁山伯,梁兄啊——你可應我?」

    這是今天要唱的梁祝里的一句戲詞,彭玉沢自己給改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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