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魏淺予不依不饒,「他要是不喜歡我,風一過,滿城梧桐葉響替我催他。」
反正他就是饒不過那人,也饒不過這滿城滿戶的葉兒。
這時巷口傳來老舊的三輪車吱呀,梁堂語仰頭看過去,偏西的太陽打在臉上,他向前迎,魏淺予跟在身後,這個話題就如此結束。
師兄弟倆把聶瞎子連人帶車推進門,滿車斗的廢品卸下來碼在後院裡,梁堂語提的東西都擱在前院花壇磚上,聶瞎子看過去,立在黃昏下抽菸,也沒說什麼。
煙抽了一根,兩個小的也在後院也忙完了。聶瞎子在銅盆里打好水讓他們洗手,洗完手領進屋。
魏淺予手上掛著的水珠沒擦,做壞的往他師兄臉上甩,梁堂語歪頭避開,耐著「師父」在前又不能反制,撩著手抓在掌心裡拉下去。
聶瞎子抽著菸袋站在廳里,視線掃過兩人牽著的手,又抽了一口,煙圈隨著說話從唇縫裡露出,他說:「坐吧。」
梁堂語沒坐,依舊站著,不知該怎麼開口。師兄不坐魏淺予也不坐,就跟在他身後一起杵著。
聶瞎子昏沉的眼抬起,無奈笑了,「咱們幾年的老鄰居了,我教你點手藝也不算什麼,你帶了東西來,我就收著,你願意叫我聲師父,我厚著臉皮答應,頭不用磕,我受著彆扭。」
他沒說,梁堂語的頭,今早晨魏淺予已經替他磕了。相較那小崽子的一片心,自己這兩手皴法根本算不得什麼寶貝。
聶瞎子說受著彆扭,梁堂語也不能白撿了個師父,送了鼻煙壺又送了酒,把人扶坐上高堂執意行完了拜師禮。
聶瞎子大半輩子沒這麼被正經拜過,屁股還沒坐熱就站起來,躬身把梁堂語從地上拉起,他抓著梁堂語手臂,又看看一邊站著的魏淺予。這一下像是好事成雙,眼看著自己小屋裡擠了人滿當,他紅著眼眶頻頻點頭。他覺著這一輩子,老天待著也不薄,雖說日子苦點,但有過兩心相照的知己,臨了又有兩個小崽上趕著對他好。
人這一生,圖的不就是這點捂在心肝里的東西。
「予崽比你先入門。」聶瞎子對梁堂語說:「按理說要做師兄。但他年紀小,往後少不了得受你照顧,我偏個心,還讓你做師兄。」
梁堂語點頭應下,魏淺予自然沒有不依。他喜歡叫梁堂語「師兄」,還準備就這麼叫一輩子,不想改。
兩人在聶瞎子家直待到天黑才回去,整個下午都在吊手腕練力氣,這對於從小畫畫和研砂來說不在話下,但該走的過程還是要走的,只不過能節省很多時間,今天吊了手腕,明天就能筆尖舔墨學筆鋒了。晚上聶瞎子高興,梁堂語陪著喝了一瓶老黃酒。他的酒量也不算太好,出門後風一吹,酒勁上來,渾身暖熱。
進了梁園以後,梁堂語走在前頭,魏淺予少他半步跟著,兩人在夜色中行於廊上,天井裡探到廊上的雞爪槭還未落,月光下紅的發沉。
魏淺予隱隱能聞到他師兄身上的淡淡酒味,只聞著氣味,就好像要醉,心裡那股感情又開始冒頭,蠢蠢欲動,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紅豆手串,快一步跟他師兄並肩。
「師兄。」他說:「今晚的月色這麼好,我們順著池塘走走唄。」
梁堂語不知道他師弟怎麼突然有此雅興,應了聲「好」。
夜色蒼藍,月華如練,梁堂語領著他從走廊下去,沿著鵝卵石鋪路走到池塘邊,月光灑在湖面,浮光躍金,這樣沿池岸走半圈,散完步正好回小院睡覺。
魏淺予哪有心情看風景,只不過想看眼前這人,有夜色遮掩,他的目光才能直白。月光照在鵝卵石上雪白一片,真是一個安靜又美好的夜。
圍湖的石頭是堆砌平整的黃石,參差起伏,魏淺予踩在上頭,就比梁堂語高了。
「師兄。」他梗著脖子故意說:「咱倆比比身高。」
梁堂語停下腳步等他,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目光也有些繾綣。
魏淺予自顧自用手比劃著名,「我以後能長這麼高就行了,高你半個頭,你的頭正好能挨著我肩膀。」
梁堂語頭往前一低,他說:「你會長高的,下來吧。」
魏淺予嫌自己多想,還以為他師兄剛才是要靠過來試試,他很享受這種高度差,捨不得下來,就這樣踩在石頭上沿著湖岸走了一段,沿湖長滿了垂柳和雞爪槭,石頭上也許多爬山虎,很不好走,他左閃右閃,最後差點掉進湖裡,幸虧梁堂語一把揪住他後腰。
魏淺予重心落回岸上,扭頭朝他師兄笑。
梁堂語攤開掌心,伸到他眼前讓他抓著。
「小予,握著,別鬆開。」
「好啊。」
魏淺予理所應當握住他師兄滾燙的掌心,心說這可是你讓我抓的,可不能算自己占便宜。
這一小段路叫他們走出了很長時間。
回到小院進了屋,燈一開,魏淺予為他師兄拜師操勞一天累著了,直接進裡間換衣服睡覺,他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裡邊的小汗衫,一轉頭,梁堂語就靜悄悄的站在身後。
「師……」
魏淺予還沒等叫出口,被他牽了一路的大手毫無預兆搭在肩頭,厚重的掌心溫熱滾燙。他看著他師兄投來的繾綣眼神,干吞了口氣,肩膀緊繃著,一動不動。
心跳交織成擂鼓,他閉上眼睛,能感覺到梁堂語靠過來,呼吸都在耳邊,另一隻手貼落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