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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我哪能成天闖禍。」

    魏淺予使勁給他錘後肩上的老肉,「就算闖禍也有我師兄兜底,不能總使喚您這把老骨頭。」

    聶瞎子聽他三句不離師兄,扯唇笑,「以後路還長著呢。」

    魏淺予不怎麼明白,也不想明白什麼,只是道:「你這人,平日裡什麼都不稀罕似的,我看你白日裡蹬車走街串巷,好愛晚上喝兩盅舒活筋骨,得了合適的東西特意來孝敬你。人參酒,你喜歡不?」

    聶瞎子被哄得妥帖,按得舒服,眯著眼睛擺擺手帶他往裡走,「酒我喜歡,予崽送的酒我更喜歡,昨天有人給了我幾個庫爾勒香梨,我留在缸里就等你來吃。」

    魏淺予把酒提上跟著他繞過花壇邊沿進門。缸里的幾個梨子放了兩天正好熟軟,爺倆對坐在小桌前吃梨,柔和陽光拋進,香甜汁水流了一手,聶瞎子起身拿毛巾給他鋪在膝蓋上免得弄髒褲子。

    「叔,我今兒個來找你,還有件事。」

    魏淺予吃完出去洗了手,回來後滿鼻子梨香,「之前我拖你打聽的畫畫的人你還記得嗎?」

    兩個梨核上老人啃過的參差和年輕人牙口下的整齊形成對比。聶瞎子用掌沿把桌上梨核掃到桌邊,掉進掌心裡從門口丟了出去。

    「記得。」他轉過臉來,用掌根抹嘴,乾澀的嘴唇和參差不齊的牙,「我幫你打聽過了,大家都沒見著。」

    他回到小板凳上坐下,瞅著秋意闌珊的院景,「予崽啊,這人找不見,你也別惦念了,好東西好畫多的是。」

    魏淺予從袖子裡掏出扇子袋,從裡邊取出那把摺扇在眼前展開,聶瞎子側目覷著,一半臉照著光另一半隱在背陰中。

    魏淺予說:「我不惦念他,我有事求他。」他把弄髒的那一面翻給聶瞎子看,「叔,你看這扇面多漂亮,只是被弄壞了一塊,我想找到那人補上兩筆。」

    聶瞎子轉過臉去,垂眸盯著腳邊水泥地上的裂縫,乾巴巴地笑,半晌後才說:「一把扇子而已,壞了就壞了。你們懂得人會看,我看不出好賴。」

    「你這話可就外行了。」

    剛才和諧吃梨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魏淺予收了扇子裝進包里,一笑將話題帶過,拉他去後院看近期收的舊書。

    聶瞎子這段日子都沒賣,舊書收拾捆好摞在牆根一堆,他站在光禿的枇杷樹下看,魏淺予蹲在牆根下翻,拆了翻了鋪散滿地最後只挑好兩本,臨了一拍腦門說想起他師兄今天布置的作業還沒完成,焦急要回去。

    聶瞎子瞅他狗刨窩似的糟踐了一地舊書也不收拾就走,被氣笑了。

    「小兔崽子,幾天不見,來了不到半小時,吃飽喝足拍拍屁股就跑,還要人給你收拾爛攤子。」他想說以後別來了,卻又怕魏淺予真的不來,沒說出口,過去弓腰整理那一堆翻開的報紙。

    魏淺予說:「您要是不想收拾也甭收拾了,改明兒我找個收廢品的都給你拉走。」

    聶瞎子自己就是收廢品的,聽這話氣的要打他,「那我累死累活的圖啥?」

    「圖高興唄。」魏淺予從後門走,繞過中央的枇杷樹,到門口時頓住腳步。

    「叔。」他略微停頓,回頭說:「東西亂了就亂了,也不值幾個錢,別累著了,好好保重身體,咱倆遇上,這是緣分。」

    聶瞎子蹲在那裡,雙手粗糙,腳上穿的解放鞋都磨破邊,黝黑的腳側骨露在外頭。魏淺予最後一句說:「你給我做飯吃,將來我給你養老送終。」

    聶瞎子待在原地,人已經走了,他盯著門口怔愣半晌,回過神發覺看的太久,太陽西曬光刺疼眼眶發酸。

    他拖著腿回到前院,屋裡還彌留梨的甜香,陽光從門口斜照進廳里,他看見桌上靜靜躺著的那把包了扇套的摺扇,又想起魏淺予說要給他養老送終。

    他坐在桌邊,拆了扇套展開摺扇,手指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打顫。他經歷太多忍受太多,折磨太多,早就對這個世上的人跟事不報期待。大半輩子都熬過來,臨了怎麼又蹦出個這麼會磨人心腸的小崽對他好。

    或許在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有了安排。

    風如許曾對他說,沈家最小的兒子可愛,喜歡的緊,想商量認作乾親。

    作者有話說:

    「是天上的阿許不放心你,所以安排小魏出現在你身邊。」

    第36章 雞翅木

    魏淺予回去後穿過花廳到書房去找他師兄,湘夫人躺在書房青瓦檐上曬得渾身暖洋洋,聽到聲響耳尖微動,前後爪使勁伸了個懶腰,少見地沒跳起來竄跑,給了來人無與倫比的信任。

    魏淺予心覺著,就像他使得梁堂語的腳步聲,湘夫人也記得他的,平日裡還真沒白餵。

    梁堂語坐在四面通透的桌案前寫備課,面前摞著小山似的一整套《大藏經》備課本,鼻樑上架了副無框眼鏡。

    魏淺予第一次見他師兄戴眼鏡,在門口怔了瞬,落地的腳步不由放輕。他以前覺著無框眼鏡即俗又難看,沈啟明上初中那會兒沒少被他嘲笑「小四眼」,可如今這東西在梁堂語臉上,又覺著「丑東西」也是分人的。

    他師兄戴著好看,像時期文質彬彬的「教書先生」,給身上添了淡淡文雅的書卷氣。引得人想去輕薄。

    「師兄。」

    魏淺予想到什麼必得做出來,趁人不備從身後探手給梁堂語把眼鏡摘了,轉身坐桌沿上罩在自己眼前仰頭看,覺著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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