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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梁初實見他收的這般痛快,心裡多少有點冒尖痒痒,「沈先生,這玉不止這麼個價吧。」
「呵!」沈啟明笑了,沒想到他竟然想趁機獅子大開口,他端著新換的茶靠在椅背上,餘光覷向梁初實,「確實不止這麼個價。」
梁初實心下一喜。
沈啟明道:「我實話告訴你,這塊玉有價無市。」
「但梁先生,你也知道,有時候越有價無市的東西,越不好出手。金縷玉衣也是寶貝,但誰敢要呢?」
「你要有別的心思,我也不留你,走出門去打聽打聽,除了聆染堂誰敢收你這東西。」
他心裡都合計好了。前腳梁初實敢賣,後腳他就替小叔報警說東西讓人搶了,看看誰能揣在懷裡不燙手。
梁初實因著「金縷玉衣」想到了冥器贓物,心裡犯嘀咕,想著魏淺予確實年歲不大,摘鐲子時的爽利也讓人懷疑,保不准家裡是干走穴倒斗的營生,怪不得覺著小孩不正氣……
他將信將疑權衡,覷著沈啟明臉上神情,奈何這十九的孩子已經練成了根小油條,撥茶呷湯滴水不露。
梁初實猶豫了半晌,不願冒著得罪沈家的風險另找買主,最終在合同上簽了字。
作者有話說: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西遊記》
第32章 我換!
梁堂語從房間回來就沒見魏淺予,眼見天黑竹影斜到門口,人也沒再回書房。
魏淺予將玉山子送回梁堂語房間後就去了聶瞎子家,他坐著矮凳,捧手等人給他塗紫藥水。少爺金貴,棉簽剛一碰上就疼的直嗷嗷。
日落黃昏,夕陽半殘,院裡雞爪槭的葉子火燒一樣。爺們倆對坐在小馬紮上,聶瞎子臉上愁的能下雨,仿佛他傷的不是手而是命根子。
魏淺予知道聶叔平日拿他當親兒子待,上次用他喝水的缸養魚都沒挨打,見不得老頭子為他擔心,俏皮說:「叔,我沒事,你別哭喪著臉,來,笑一個。」
他說著伸手去扯聶瞎子嘴角。
聶瞎子往後擺頭避開,他臉上有一半猙獰燒傷,別人見了都怕,只有魏淺予自始至終渾不在意。他沒好氣瞥了一眼,「還貧。」
聶瞎子在他吸溜冷氣聲中把藥水瓶擰緊擱在腳邊,拉過他手放在膝上,人老了眼睛容易花,埋頭用獨眼仔細端詳看藥有沒有塗勻,嘴裡囑咐,「這兩天避著傷口,別碰水,明早要是還不見好,讓你師兄送你去醫院。」
「哪能好的那麼快。」
魏淺予見他比自己都著急,哭笑不得抽回手轉了轉手腕,「沒大事,不是傷了指尖。今兒個是我魯莽,沒成想摘個鐲子能這麼疼。」
「你哪是魯莽。」聶瞎子幽幽說:「你是魔住了。」
夕陽艷紅,霞光晚照,赤色摧枯拉朽燒紅了半邊天,聶瞎子和他對坐在雞爪槭投下的斑駁光影里,兩人各有所思的沉默了。
半晌後聶瞎子從腰上解下菸袋,摸了一小撮菸絲塞進去。魏淺予給他點上火,他用膝蓋支著胳膊肘咕嘟咕嘟抽上了,眼睛似睜不睜看著牆外天邊盡頭的殘陽。
魏淺予見他明滅不辨的眼神,總覺著聶叔心裡藏著不能述諸於口的隱秘與苦楚,偶爾觸動什麼,顯露一隅。
聶瞎子抽起煙來很猛,雪白的煙從口鼻爭先恐後往外冒。整個人像根煙囪,「予崽,我問你。」
他唇縫隨著開合噴出雪白煙圈,撲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這話有點壓邊,你聽聽就罷,心裡有個事。」
魏淺予的手從膝蓋上垂下來,抬起眼說:「你問吧。」
聶瞎子道:「假使今兒個要你這雙手才能換你師兄的玉山子,你還換不換了?」
魏淺予一怔,他沒料到聶瞎子會問這個。
聶瞎子睜開眼,煙霧繚繞後的眼神似沉似哀,一瞬不瞬看著他。
這目光他接不住,下意識避開看向腳下。
他沒想到聶瞎子這麼敏感,又或許是他太得意忘形。假使沒有這個眼神,魏淺予還能打著哈哈說兩句「兄友弟恭」來裝腔作勢調侃,但此刻,這話之下不能述諸於口的代指兩人都明白。
他的心思似是而非十分朦朧,對梁堂語說是師兄弟感情好也能,說是他抱著別樣的想法也罷,這些都遮掩在心裡,突然被大刀闊斧的剖出來,很難看。
魏淺予沉默著,眼裡的光隨著落日逐漸暗淡,直坐到天黑,臨走都沒回答。
聶瞎子認真問了,他不願意敷衍的回答,他不想騙自己,也不能騙別人。
晚飯桌上道涼拌萵苣絲,梁堂語一進門就看見了,正要說讓魏淺予多吃幾碗,才發現座位上沒人,問五嬸才知道他師弟傍晚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去敲門叫,說自己不吃了。
今下午的事兒五嬸跟茶罐都不知道,魏淺予上一次絕食還是梁堂語把人惹了,以為兩人又吵嘴了,要梁先生去哄。
梁堂語沒有解釋,心想魏淺予準是把玉山子這事攬身上收心裡拔不出來,自個兒跟自個兒鬧彆扭。他嘴上說著不管,吃過飯後煮了冰箱裡的凍餛飩回院子,不會弔湯打底,但吸取了上次的建議沒放蔥花。
魏淺予躺在床上聽見窗外熟悉的腳步聲,翻下床閉門關燈假裝已經睡下不想應人。
從小到大他的主意都很正,在沈啟明糾結吃芙蓉糕還是豌豆黃時候,他已經篤定了要豌豆黃。上小學時候家裡要送他去近點的私立,他非得每天趕公交去稍遠的公立,他懂論畫識古玩,可毫不猶豫選擇的還是水飛研砂。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肯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