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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魏淺予說了句「哦」後跳上另一張畫案坐著等他師兄,眼見老滿短暫卡殼後目瞪口呆地看梁堂語竟真用起了那套寶貝,緊盯那塊「延圭墨」肉疼的眼珠快掉出來了。
他不喜歡被人擺弄,儘管沒有惡意,沒忍住多嘴,「你這一桌子都是假貨心疼個什麼勁?」
「你胡說八道。」
老滿雖然不惱,只篤定道:「我這都是從「六品齋」買的,有鑑定證書,不會假。」
「你要鑑定證書?」
魏淺予嗤笑朝他一伸手說:「十塊錢我給你三十張,想要什麼樣兒的都造。」
老滿聽他大言不慚,覺著自己跟沒見過世面的小孩說不通,看向梁堂語,指望他幫去辯解一二,畢竟「六品齋」是梁家產業。
梁堂語手腕往下壓,筆鋒切進宣紙里便不說話了——他二叔這幾年真貨假貨一起賣,六品堂的名聲早已敗完,大廈將傾坑的就只有老熟人。
梁堂語提按運筆,過了許久,「這些東西,一會兒用完我按價收回去,以後別在六品齋買東西了。」
他說這話時候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魏淺予卻看出他師兄平靜之下那些不能述諸於口的悲傷。
先前他攪過聆染堂的買賣,沒有什麼比親手鑒自家假貨更讓人難受。
他後悔自己圖一時之快點破,把梁堂語送上為難境地。
第27章 尾巴是身上的骨頭
房中突然安靜,隔廳吃飯的人聲隱隱傳來。梁堂語的話中已經隱喻了答案——這些東西就是假的。
老滿怔愣半晌才勉強回神,視線掠過自己那堆寶貝又左右掃視沉默的師兄弟倆,哈哈一笑打破這僵化氣氛。
「收什麼收,又不是什麼大錢,這第一次買的假貨我得留著長個記性,賣給你了,以後准得吃個更大的教訓。」
他這話不計較的話扔出來,沒有人接就尷尬了,但梁堂語顯然不會說話。魏淺予半開玩笑道:「要不你把你庫里東西拿出來我都給你鑑別鑑別,不收錢。」
「你可饒了我吧。」
老滿捂著胸口痛心疾首,「我有心臟病。」
一通胡扯又把氣氛拉回來,梁堂語一氣呵成寫完兩幅字,老滿也不知是不是真懂,豎起大拇指就夸,「看看這氣韻,看看這筋骨,大師風範!師弟,你可得跟師兄好好學!」
梁堂語落好款,從絲絨袋裡拎出章子,打開印泥蓋就要蘸。剛被假貨欺騙神經正緊繃的老滿先他一步撈到眼前,盯著變色的印泥狐疑說:「這玩意兒怎麼還長毛!不會又是假貨吧,我可是在聆染堂買的!」
「……」
魏淺予心說報應這麼快嗎?
「你給我看看。」
有了「鑒假」老滿不再小瞧他,把瓷盒遞到他掌心。印泥表面長了一層厚厚灰色霉毛,魏淺予用指甲刮掉一塊,露出底下鮮艷的硃砂色——是聆染堂的三品印泥。
魏淺予沒著急說,有上次一等硃砂充特等的前車之鑑,他試探問:「特等?」
老滿嘿嘿一笑,「那多貴,三等。」
「哦。」
魏淺予放下心,遞迴去說:「沒事,受潮了,找塊紙擦擦滴兩滴蓖麻油攪開不影響用,以後注意避潮存放,也別暴曬,存個十年二十年不成問題。」
老滿聽他這麼說就放下心,接了盒子去找紙,出門前不忘夸,「師弟你年紀雖然小知道的可不少,厲害!」
魏淺予沒說話,接著窗口投來的陽光掀開眼皮瞥他師兄。
他從不想刻意隱瞞什麼,用魏淺予這個名字也是不想「沈聆染」招搖。有關自己和家裡的事情如果梁堂語問起他一定實話實說,是罵是趕都能受著。可他師兄從不問,這就難免讓人猜疑,對方是否已經全都知道了。
他看向梁堂語同時梁堂語也正側臉看他,短暫對視又都不約而同挪開了眼——此刻他們心裡都皆藏著無法言說的秘密。
休息天的飯點能一到下午三點,四方胡同里人挨著人熱熱鬧鬧。梁堂語後來執意取了件真品汝窯青釉蓮瓣送給老滿。
魏淺予把這事攬在自己身上,覺著是他多嘴才害師兄丟了那隻碗,怕怪他,又怕不怪他。從出門開始跟在梁堂語身後低著頭悶聲不言,走了會兒驀然撞上了前邊停下人的後背。
梁堂語回身,「一直低著頭,地上有金子?」
魏淺予連嘴都不犟了,愧疚寫了滿臉。梁堂語輕出一口氣,又往前走了會兒,停下回頭。
「我的尾巴呢?」
魏淺予:「啊?」
梁堂語抓著他手,「哦,原來在這,我聽不見叭叭還以為走丟了。」
魏淺予突然哭笑不得,終於將道歉說出口,「師兄,對不起,怪我,這錢我來出行嗎?」
「怪你什麼?」
梁堂語緊著眉頭,似乎是要惱,但又沒有。
「是你賣的假貨還是你收了錢。這事能怪我二叔行商為奸,也能怪我事先沒有跟老滿說明六品齋情況讓他輕信梁家受騙,甚至能怪老滿什麼都不懂就敢蹚古玩這渾水,卻獨獨怪不到你身上。」
「你啊。」
他嘆了口氣,極輕極輕說:「要我說多少遍才行,別什麼事情都大包大攬的往自己心裡擱。人不大,心也小。」
梁堂語拉著手穿過擁擠人流朝前走,「你跟著我,別走丟了就成。什麼事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