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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魏淺予呆滯的工夫梁堂語已經穿過小徑走到跟前,見他雙目空洞,拿手在眼前晃過,「怎麼坐這裡撒癔症,還一臉的不高興,誰得罪你了?」
魏淺予低頭把書合上卷作一團,也不知梁堂語看見沒有,低喃說:「沒人得罪我。」
梁堂語又問:「那你一個人在這裡憋什麼壞想什麼呢?」
魏淺予當然不能說在想眼前人,避開不去看他,目光追隨落下的手,胡亂地道:「想……師兄這手,不彈琵琶可惜了。」
「你想聽評彈?」
「也不是很想。」魏淺予轉了話頭問:「師兄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梁堂語說:「今天只有兩節午課,上完我就回來了,給你捎了東西。」他說著,身後那手拿出雙牛皮紙包的手套來。
魏淺予就說自己剛才的心動是有來由,他師兄這樣好,怎能不令人心亂。然而他接過拆開後又笑不出來了,臉上浮出生動的嫌棄。
梁堂語問:「怎麼,不想要?」
魏淺予捧著手套,抬起頭委屈說:「師兄,能不能換個顏色?」
「你怎麼……」梁堂語要說他矯情戴手套還得挑色,恍然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侷促皺起又掩飾性鬆開,「這個顏色怎麼不好了?」
魏淺予不小心將他師兄臉上的微表情收進眼中,百貨在梁園的反方向,他師兄是「順了大路」才跑去買給他,心裡暖,更不忍心指責這獵奇審美叫人難過,「也沒什麼不好。」他低頭拎起左手伸進去試,細毛線織的,輕便柔軟,關鍵是彈性大,戴著也不影響做事,他在半空作勢抓握……
梁堂語的手扣進指縫自然滑到指根——突如其來的十指相扣。
魏淺予無恥多日不知今天為何突然要了臉,心跳剎那脫韁,熱氣也不饒他,摧枯拉朽燒到臉上,他想自己現在肯定很蠢,頭深深低進領口。
梁堂語勾了勾指頭感覺手套和魏淺予指縫服帖後抽回,「大小正合適。以後刻章,去聶叔那裡幹活都能戴,等天冷了,我給你換厚的。」
「學校事兒忙完了,前些天你自己悶的夠嗆,今天你想聽戲還是看電影,我請你補償你。」
他等了魏淺予好久都沒吱聲,一陣清風撩動竹節擊拍,聲音泠泠。他師弟這會兒正紅著臉不知怎麼選,剛看了圖,自覺腦子不正常,不想跟他師兄做這些耐人尋味的「親昵」事兒。
一條錦鯉從池子裡蹦出來,咬掉一瓣蓮花落進水中泛開漣漪。
魏淺予好似討了恩赦,心裡感謝這條魚,轉了話題說:「師兄,這池子裡的魚好大,我們能摸一條嗎?」
他張口就來,忘了茶罐告訴他的各種「梁先生不許」,說完察覺到他師兄冷嗖嗖的眼神,臉上熱氣終於消了,嘴唇發乾,心虛地舔,上次他跟茶罐趁梁堂語不在家摸過一回,禍害了他師兄半畝荷花……
果然,梁堂語要提之前的帳,「上次你們沒摸著?」
魏淺予也並不很怕他師兄,「沒摸著。」
池子裡的魚被人餵習慣了反應笨,天好時候浮上來曬太陽還能被湘夫人一爪拍上岸,可他們兩個不得訣竅折騰了半天怎麼都抓不住,還把淤泥里藕根踩壞不少,熱了頓罵。
魏淺予不留神給自己埋了個坑,正要轉開話題說去看電影。梁堂語突然問:「你從小到大,摸過魚嗎?」
「……」魏淺予摸不准他師兄怎麼個意思,誠實說:「要是不算上回,沒有。」
梁堂語想也是沒有,那麼寶貝的一雙手,沈家怎麼放心往淤泥池水裡鑽,縱容道:「那我們摸一回。」
「啊?」魏淺予以為自己聽錯了。
梁堂語領著他到湖水與平石淺灘相連處,用餌料把魚引到淺水,木板截斷水流,不少片刻擱淺了一群翻銀肚皮的錦鯉。他擼著褲腿蹲下身去,問魏淺予想要就給抓哪條。
抓魚本就圖樂,魏淺予抱著缸子樂了半天,撿出幾條喜歡的放他小院中間青花瓷壇里養著,又給聶叔留了兩條,剩下的全倒回池子裡,還「打一巴掌給甜棗」似的撒了把糧。
他和師兄兩人手腳都髒了,衣服也濺上泥點子,洗手時候魏淺予起玩心拿水潑他師兄,梁堂語也潑他,一來二去打濕墊腳的大理石板。他腳一滑沒摔跟頭,摔在了他師兄懷裡。
梁堂語抱著他,他手臂抓著梁堂語精悍的腰,又是覺著像極了畫冊里的某頁。
魏淺予心說完蛋,這腦子徹底被圖魔住了。
夜色蒼藍,芭蕉掩映軒窗,月亮掛在角上,魏淺予怕晚上要做夢,洗了澡後從書房拿出《考工記》睡前翻看,餘光瞥見枕邊他師兄給買的手套,拿過來湊在鼻尖聞了聞……
梁堂語睡前見洞門透過隔壁燈光,起身披了外衣去提醒魏淺予早睡別貪玩。
魏淺予趴在書頁間已經睡過去,臉上印了壓根,大概是小羊毛線手套太舒服,連睡覺都捨不得摘。
第二天清早,大門對開,聶瞎子正在前院挽褲腿澆菜園,魏淺予哼著小調手提水桶跳進來,聶瞎子緊盯水道,眼梢都沒挪說:「粥在灶上,半拉鹹鴨蛋扣在碗裡,自個兒去吃。」
梁堂語忙的這些天,魏淺予一日三餐都在他這蹭。
「我吃了,我師兄買了豆腐皮包子。」他提了提右手袋子,「給你留了倆,中午熱熱吃。」
聶瞎子笑著扭過頭,一眼就看見他戴了手套,擰著眉頭問:「怎麼買這麼個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