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今兒個的盒子裡頭整整齊齊碼滿楊樹梗。

    梁堂語說:「秋天葉梗韌性比夏天好,學生今天掃地,我撿了一些給你玩。」他看見楊樹葉就想到了拔老根,想到拔老根就想起魏淺予。

    魏淺予抱緊盒子,有點感動他師兄記得他喜好,燈下笑的眼睛明亮,好不講道理地說:「茶罐不在,梁園沒別人。師兄送我葉子,得陪我玩。」

    梁堂語本來就是給兩人準備的,但還是見不得他這幅拿捏定了的模樣,佯裝要奪,「我送你東西還給自己送出活了是嗎?要不你還我。」

    魏淺予趕緊往後退,偏身護著,「師兄陪我玩,我也不讓師兄吃虧,今天我幫聶叔幹活,為咱倆賺了頓好飯。」

    他說的非常得意,梁堂語視線飛過他雙手,「我不在家你還挺能幹。」

    魏淺予道:「那是自然。」

    梁堂語回家提了兩瓶老黃酒就跟著魏淺予到聶瞎子家去了,黃酒暖人,這個季節涼風正起,加薑片用小火煨了喝剛好。

    聶瞎子操持了四菜一湯,都是院裡的時令蔬菜,葷素搭配,菜美湯鮮,碟盆鋪滿飯堂中間那張不大的小桌,香的人胃裡更餓。

    燈光暖湯熱飯,幾杯老黃酒下去,暖意上來了聶瞎子的臉頰也變成黑紅色,瞅著魏淺予又好像看別人,慢吞吞地說:「他心思細,又能幹,手藝還好。你啊,跟在他後頭好好看著,我敢打包票他准有大出息。」

    梁堂語在桌底攥住偷端他酒杯的手摁在大腿,呷了口酒,淡然蹙眉補刀,「如果能改掉身上亂七八糟的臭毛病。」

    魏淺予神情一滯,「家裡給慣的。」

    他老實了不到半盞茶,開始隔著褲子抓他師兄大腿痒痒,不當回事似的說:「改不了。」

    梁堂語受不得癢,只能鬆開,板著臉為他夾了筷蘿蔔絲說:「再不好好吃飯倒給狗吃了都不給你。」

    魏淺予難得服了個軟,埋頭扒飯。

    烏昌人能吃辣,一盤杭椒炒肉梁堂語和聶瞎子吃的面不改色,吃青辣椒像是吃蠶蛹似的一筷接一筷。

    沈家飲食清淡,五嬸也少做辣菜,魏淺予看他師兄挑辣椒下飯也跟著學,結果一口進去魂都要辣飛了,鼻涕眼淚同時往外流,擦都擦不迭,眼睛給嗆的紅紅的,吸溜著伸舌頭用手扇風,「爽!」

    梁堂語側身,把手邊半杯溫水遞過去,像平日五嬸照顧茶罐那樣用手絹給他擰臉上的鼻涕眼淚,幽幽說:「明早上屁股更爽。」

    魏淺予吸溜著舌頭問:「師兄試過?」

    梁堂語一下子就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了。

    聶瞎子端起小酒杯看對面師兄弟兩個吵嘴,魏淺予占了上風紅著眼眶笑。他半夢半醒似的眯起眼,指頭敲著節拍,揚著嘴角愜意哼了段烏昌戲裡的小調……

    餐桌是梁堂語收拾的,聶瞎子喝多了早早就睡倒。二人回梁園時天已黑透,迴廊上掛的鎢絲燈明亮,引得周遭飛蛾撲騰。魏淺予看月亮已經掛起老高,一路按捺著心思跟他師兄東一句西一句閒聊,到梁堂語房門口時他師兄依舊沒有提要拔老根的事兒。

    魏淺予耐不住了,站在洞門前問:「師兄,我們今晚還能玩拔老根嗎?」

    擾人作息是無禮,他知不應該卻又不甘心,錯過今夜,明天梁堂語又去學校,晚上能不能一起玩還得另說。

    「今天」他已經答應了自己,魏淺予從不相信「明天」的約定。

    梁堂語見他眼中隱秘的期許,推開房門開了燈。

    「你拿了來我這裡,我陪你玩。」

    魏淺予眼睛一亮,回屋拿了盒子踩碎滿地月光跳進他門,剛衝進去就聞到滿屋的糯米香,梁堂語正用小電爐在煮糯米普洱,紅褐茶湯,香氣濃郁。

    魏淺予把盒子放在桌上,湊過去認領,「師兄,這是給我煮的嗎?」

    他吃了幾塊辣椒,胃裡現在還火燒火燎。

    梁堂語側目,不想他蹬鼻子上臉。

    「不是,給我自己煮的,你要是想喝,可以勻你。」

    魏淺予突然有點小心眼,直起身走了,「不要,不稀罕。」

    茶煮好了,楊樹梗斷了幾根扔在桌上,梁堂語起身過去倒了一大杯給他推在眼前,怕他使性子不喝。

    「今晚你辣椒吃的多,喝了能下火,不至於半宿起來鬧肚子。」

    魏淺予終於笑了,就知道他師兄最疼他,抱杯子湊過嘴去,被杯壁燙的「嘶——」一聲。

    梁堂語晚半拍提醒:「小心燙。」

    一盒葉梗又到深夜,魏淺予哈欠連天睜不動眼卻還是意猶未盡,趴在桌上枕著手背央求他師兄,「明天我去撿葉子,師兄你再陪我玩行不行?」

    梁堂語說:「好。」

    魏淺予上下眼皮磕絆,又問:「師兄,我今晚能睡你這裡嗎?我不想回去了。」

    勞困疲乏,少爺連半步都不想挪。

    梁堂語沒說話,站在桌前居高臨下垂著眼,沉默半晌後才說:「好。」

    魏淺予得到應允,睏乏臉上露出笑意,密縫著眼一頭栽倒在床,不稍片刻睡熟。

    梁堂語打水回來喊他不應,只好親自上手為他脫鞋,又洗了濕毛巾把手臉擦過,這才推進裡邊拉上被子蓋好。睡死的魏淺予任他擺弄毫無甦醒痕跡,梁堂語心說灌了一杯釅茶竟還能有這樣好的覺,再給他剃光頭恐怕都不知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