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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心頭就像被鵝毛撩過,泛起轉瞬即逝的異樣後便平靜。魏淺予也回歸正題,「創這筆法的人叫什麼名字師兄知道嗎?」
「我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他當時跟風如許先生要好,這人當時不賣畫,存世作品並不多。祖父手裡原本有一幅,但在風先生頭年忌辰時就燒送了。」
魏淺予舔了下唇,神色暗淡失落盡顯——這人名聲不高,畫作又少,這麼多年過去是死是活都難斷定,在幾千萬人的烏昌里,可不好找。
他臉上的變化都在梁堂語眼中,他停頓了下說:「彭玉沢手裡那把摺扇,是風先生的遺物。上方的《富春山居圖》就是這人畫的,雖無提款私印,但他說不準知道,改天我幫你問問,但不一定能問出來。」
畢竟風如許先生去世時彭玉沢才十四歲,當年又出了國,留學多年恩師舊友很難維持音信。
事情有門,魏淺予卻沒有立即應下。
他自下而上墊腳緩慢湊近梁堂語的臉,在對方疑惑中彎起眼睛笑眯眯問:「師兄,我要是讓你幫忙問了,你會不會呷醋,要是讓你呷醋,我就不問了,在我心裡,你最重要。」
梁堂語:「……」他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記仇的小畜生!
梁堂語早有預感自己今日要「失守」。這孩子心眼比針尖還小,點滴仇怨哪怕一句吵嘴都得記到老。前兒個自己剛說完他吃醋,今天就被反制回來。
魏淺予得了便宜,在他師兄呼冷氣中歡喜的拎了桌上兩隻柿子跑了。
書房回歸寂靜,空氣中浮動微塵,泛著漿糊和膠礬的味道,梁堂語手摁畫案,哭笑不得地低罵「混帳東西」。
魏淺予洗好柿子回來,出門前的嬉鬧的氣氛就已不見,他師兄正在鋪一張四尺對開的宣紙,黃銅鎮紙剛把角壓平,他就毫不客氣將帶水漬的柿子放在中間,打著商量問:「師兄,我下午吃了油餅墊肚子了,現在能不能吃一塊柿子?」
梁堂語看自己被浸濕的宣紙,心說這孩子愈發「恃寵而驕」,得管管了。
他拎起柿子張嘴要罵,抬頭對上魏淺予溫順的眼神,他師弟軟著嗓央求,「師兄,就吃一塊行嗎?」
「……」梁堂語沉默半晌,積在腹中怨氣怒氣巡迴幾圈就又散了,回身拿架子上的銀柄小藏刀給他切,沒好氣說:「嘴真饞。就吃一小片嘗嘗鮮,多了用過晚飯再吃。」
「好嘞。」魏淺予大馬金刀坐在桌案前等著他師兄「切瓜伺候」,梁堂語看他「坐姿囂張」,心說堂上少爺做慣了,愈發不知收斂。
他心裡想著魏淺予,注意力外拋,指尖沒摁住柿子一下子滑刀。
手被抓住飛速拉遠,刀尖沖在魏淺予手背上堪堪停下。
「真危險啊。」魏淺予帶著批評的語氣問:「師兄你剛才在想什麼?」
「……」
想什麼?想你。
梁堂語自然不會將這話說出口,恍然發覺魏淺予剛才用了自己的手去護他的手,眉頭一皺,不知道是在氣誰,咣當扔下刀罵,「你剛才在想什麼?傷了手怎麼辦,你不知道——」「研砂」二字到嘴邊堪堪停住,他改了口說:「畫畫刻章的人手最重要!」說著還給了魏淺予後腦勺一巴掌。
魏淺予被拍的低頭,鬆開手後看自己手背淺淡刀痕,差一點就能破了皮。心說這走神滑刀的人竟然還好意思訓自己?不服嘟囔:「我這不是擔心你,一時情急,哪兒顧得了那麼多。說我不知道護手,自己又好到哪去?純純是個屬破手電筒的,光知道照別人不知道照自己,還打我頭,我爸都沒打過我……」
梁堂語眉頭緊緊攪在一起。
別人有這種情急的時候但魏淺予不應該有,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和骨子裡的本能應該讓他在危急時刻下意識回護自己雙手。
大概這就叫,關心則亂吧。
五嬸上海的姊姊打來電話說小孩結婚,她找梁先生說時候穿了一身藍布衣褂,都是幾年前的款式了。
魏淺予說她太土氣,領著上街燙了卷頭買了新衣服還買了花絲巾,五嬸嘴上說著捨不得錢,回來後對著鏡子照好半天,說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美過」。
五嬸離開少說要一個周,梁堂語學校事情還沒忙完,依舊要早出晚歸。梁園只剩魏淺予一個,他沒人管就跑去聶瞎子家翻舊書堆,也幫忙養花弄草整理廢品。
聶瞎子喜歡他幹活利索,也喜歡小孩嘴甜,晚上留吃飯,魏淺予說:「我師兄也沒飯吃。」
聶瞎子揚著鍋鏟道:「都來,管夠,院裡蘿蔔熟了,能用糖拌,摘把杭椒做炒肉,鍋沿上貼幾個小餅子,予崽,你還想吃啥?」
飢腸轆轆的「予崽」光是聽就香迷糊了,稱讚道:「好飯!」
作者有話說:
我們來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好師兄,他愛拈酸瞎吃醋。」
第24章 杯弓蛇影
梁堂語回家時天已經黑了,剛拐過巷口就見魏淺予站在門口迎他。
魏淺予聽見腳步聲回頭,被梁堂語手裡的盒子塞了滿懷。
「怎麼在這裡等著?」
「天太黑了,我怕在荷風山館裡看不清你回來。」
魏淺予抱著盒子,就檐上燈光打開。自從他開始等人,師兄每次回來都或多或少給他帶點什麼,一顆柿子、兩塊冰糖、有時候僅僅是枚顏色漸染的紅楓葉,卻因此讓等待變成了件歡喜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