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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梁堂語敲門,聶叔光著膀子來開,他似乎剛收廢品回來,棕色臉熱出了紅,手裡拿著辨不清顏色的毛巾準備擦身上,
梁堂語說明來意,他笑著應下,說自己吃了飯就去。
梁堂語看他車還停在門口沒卸,就知道家裡還是冷鍋冷灶。
魏淺予每次都能看穿他師兄心思,舉手說:「五嬸今中午包牛肉包子,滿滿一大鍋,夠吃。」
聶叔一愣,梁堂語就著話邀請,「正好趕上我家吃包子,叔來一起吃吧,省的忙活了。」
聶叔推辭,梁堂語不會拉扯,魏淺予站出來賣乖撒嬌,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孩子。聶叔眼見「盛情難卻」,只好先把人讓進去,光著膀子回屋穿衣裳。
中午的花埠里格外靜,兩人站在門樓陰涼處,魏淺予聽著從開著的舊窗戶里傳出的不成調子的戲,問他師兄,「聶叔在唱什麼?」
梁堂語這位在某方面天生缺件的人更聽不出來,輕咳了聲岔開話題。
「喜歡聽戲?」
「以前挺喜歡的,我媽還在的時候,每個周都領我去聽一回。」
「現在不喜歡了?」
「家裡管的嚴,好多年沒聽了,不知道還喜不喜歡。」
魏淺予說的模糊,他後來不聽戲,一方面是家裡管的嚴,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媽去世後,再沒有人能給他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小時候聽戲,意味著偷懶休息,他享受在親近人身邊,看台上光怪陸離平靜消磨時間的愜意。
梁堂語垂在身側的手摸在褲子口袋上,隔著布料,能感覺到那張硬邦邦的戲票。
「昨天的彭先生送了我兩張戲票。」他說:「你要是叫我一聲好師兄,我就請你去聽。」
魏淺予眨了下眼,明顯有些錯愕,但緊接著,梁堂語看他挑起的眉梢就後悔自己說話太快,想去捂他嘴。
果然,魏淺予笑彎了眼,沒臉沒皮侃他,「叫一聲好師兄哪能夠,師兄這麼會疼人,我給你做你小老婆要不要?」
「……」梁堂語心說:得,以後又多了句話讓這熊孩子學。
作者有話說:
問:彭玉沢到底給了幾張戲票?
第19章 錫管顏料
茶罐今年暑假過後就要升小學,開學前一天晚上吃飯聽小叔說明兒要去聽戲,撂下碗纏鬧非得跟去不行。
五嬸還在廚房裡忙沒上桌,梁堂語不會哄小孩,眉頭略微蹙起一點,杵在飯堂中央,棍子一樣的腿任由茶罐抱著撒潑。
魏淺予給他師兄解圍,把茶罐拎起來在眼前立正,半蹲下,鄭重說:「哪有開學第一天就不去的,這是逃兵,軍法處置得腰斬。」
茶罐不聽他嚇唬,「你也不去上學。」
魏淺予說:「我畢業了,我現在想回去學校都不讓。」
「其實上學可好玩了,比看戲好玩的多,還能學很多新東西,我長大了,進不去,你替我回去耍。」
茶罐將信將疑:「真的?」
魏淺予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不信咱們拉鉤,我小時候可是愛上學的第一名。」
上一次拉鉤吃桂花糕,魏淺予做到了,茶罐秉承著對他小叔的盲目信任,又瞅背光立在那裡不說話的梁先生,終於妥協。
「要是不好玩,以後你替我去上。」
「行啊,沒問題。」
梁堂語心說如果騙人得上稅,魏淺予早已經負債纍纍。
吃過飯後梁堂語照舊用飯堂小爐子煮茶,茶罐被五嬸拎去洗澡,魏淺予沒回房間,干坐在桌前瞅著廊外的月亮陪他。梁堂語不想兩人相對無言,把旁邊咕嘟燒開的壺蓋提起一點又放下,問:「你小時候喜歡上學?」
魏淺予怎麼看都像是喜歡逃學但是棍棒攆在身後不得不學的人。
魏淺予說:「是啊。」他在梁堂語懷疑的眼神中問:「這不正常嗎?」
「我從小就覺著自己是個驚世奇才,只在家裡呆著別人怎麼能瞧見?上學可以讓我在那群平庸的凡夫俗子面前展現聰明才華。」
「……」
梁堂語一句話總結:「愛臭顯擺。」
魏淺予倒也大方,抿了下嘴,笑著點頭。每個人都有過那樣的時期,喜歡聽人誇獎追捧,享受別人驚嘆艷羨,沉迷振臂一揮一呼百應的感覺,沈硃砂在畫壇一向以狂傲自居,這對他來說再正常不過。
可梁堂語聽他就這麼說出口,又感覺跟聽人傳時很不一樣,不再是狂傲,更像小孩的任性乖張。
他略一低頭,沒忍住笑了。
第二天早晨茶罐睡醒時他小叔已經和梁先生出門去了。茶館半夢半醒坐在床上被五嬸拉扯著套上衣服,灌了碗米粥後帶去小學報到。
魏淺予仲夏到來,如今已至夏末,穿的衣服一直都是梁堂語買的那幾件,成天上躥下跳弄得又破又髒。梁堂語今天早早領他出門,就是為了去百貨公司給他添幾件衣褲。
魏淺予其實是有「少爺病」的。在北京時吃穿講究,參加場合的那身衣裳隨著身高拔每年都要重做——蜀錦,金線,重彩染,即要奢華又得內斂,精緻還不能落俗。
如今到烏昌,跟著梁堂語病好了,隨便買了幾件棉布襯衣和老頭衫就能穿。
兩人買完衣裳還不到中午,經過百貨公司一樓東邊門頭,魏淺予看著玻璃櫥窗內架上擺的各種印著英文商標的進口顏料,問:「師兄我能進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