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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天殺的鷯哥罵人不分場合,魏淺予驚恐從他師兄懷裡彈出,手忙腳亂用指頭穿過空隙勒住鷯哥脖子,心說這傻玩意兒怎麼誰都罵,心和口一齊補救,匆匆說:「師兄是美人,」
「……」梁堂語緊了緊眉頭,睥過兩隻口無遮攔的「小混帳」。
魏淺予被趕怕了,見他師兄繃著臉,生怕連人帶鳥被一起丟出去,抿了下唇,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原地。
梁堂語看他大氣都不敢出,心道明明是個無法無天的壞胚子,偏偏有時候還知道裝乖,身上有八百個心眼子。他二叔來找麻煩常有,但雷聲大雨點小不咸不淡的還是頭一遭。
他疑惑,但又好像是知道理由的。
魏淺予等了半晌沒挨罵,掀開一邊眼皮偷瞥。不經意看見他師兄轉身時下垂的唇角揚起,露出極淺極淡的笑。
囊螢映雪,驚鴻一瞥,他舔了下唇。
花窗的窗格斜影被太陽拉到腳邊,魏淺予靠著廊柱,看著梁堂語行於廊下,腰背挺拔,身立如松。他外公教他時曾說:君子之道,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
他對陳金來說梁堂語是「黃石」是有來由的——黃石,其質堅,不入斧鑿,其文古拙……俗人只知道它的頑夯,而不知其妙。
他師兄確實是美人。梁堂語的美,美在形,美在皮,更美在處變不驚的風骨里。
梁堂語和魏淺予小院中間只隔著堵開了葫蘆洞門的牆,晚上魏淺予把鷯哥掛在院裡,瞅他師兄房裡還有光,誠心想逗他。
梁堂語剛躺下,就聽外邊鷯哥在叫「師兄是美人」。
「……」
他本來不想理,但這鳥好嗓子,來來回回重複十幾遍都不消停,梁堂語沒了法,掀身起床打開門沖隔壁院裡喊:「魏淺予,你再胡鬧明天我養條蛇給你把鳥吃了。」
大概是魏淺予怕蛇,他喊完後關門再躺下,就聽見隔壁開門聲,鷯哥不叫了。
作者有話說:
「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出自宋代·郭茂倩的《白石郎曲》
「黃石,其質堅,不入斧鑿,其文古拙……俗人只知道它的頑夯,而不知其妙。」出自明代.計成《園冶.卷三.選石》
第17章 年少輕狂
一轉眼到了九月,短暫的轉涼幾天後更悶熱,蟬聲嘶啞,「秋老虎」來勢洶洶。
彭玉沢趁著清晨涼爽上門,找梁堂語還之前借的畫冊,順便商討下一身頭面的花樣。戲伶行當里,頭面隨著傳承走,師父隱退交給徒弟,代代相傳。
但風如許後期神志不清時將宅院連同所有東西都付之一炬,只給彭玉沢留了把扇子做為念想。大少爺瞧不上市面上的普通戲服,他嫌俗套,現在每每換戲,就得重新量體裁衣。
彭玉沢和梁堂語對坐在桌前,畫譜攤在中間,他緩慢展開摺扇掩住一半臉,只露出一雙含笑勾人的眼睛問:「我這次唱《玉簪記.琴挑》,你來是不來?」
「不去了。」梁堂語知道他戲癮犯了,直接將這「媚態」無視,探身為他添茶,「尼姑和書生推來拉去的愛情故事,不看也罷。」
他爺爺在世時候是個戲迷,逢年過節便請人來「荷池招風來山館」唱堂會。梁堂語自小耳濡目染按理說也該有所愛好。
可他卻好似天生缺件,就算這些年彭玉沢強行給往耳朵里灌,他都品不出咿呀咿呀唱腔里的格調,只覺頭大。
他隨了祖父愛畫,卻沒有隨他愛戲。
「你可真像塊木頭啊。」彭玉沢感慨著合上摺扇,把一張青底紅花的戲票推在桌上,「這戲我改了改,你得來看,替我瞧瞧,哪處不足。」
梁堂語推回去,討饒說:「你讓我瞧我只會說膩歪。」
彭玉沢笑了,用扇骨前端壓著抵回去,身體前傾,鐵了心一樣,「那你就看看,哪裡最膩歪。」
梁堂語瞅著他「不容反抗」的態度,嘴上說不出話,臉上卻明顯在說:你何必上趕著作賤東西。
書房四壁的門都大敞開著,通透過風,隱約傳來茶罐呼喊:「往左往左,再往右點。」
「小叔你慢點,抓著旁邊別掉下來了。」
梁堂語看向門外,眉頭極輕皺著,翠竹掩映什麼都看不著,但不用看也知道,那倆孩子又在作妖。
彭玉沢把眼前的畫冊發出細響,他翻了頁,沒抬頭卻彎起眼梢。
「你這梁園什麼時候這麼熱鬧了。」
梁堂語說:「前些日子,多了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
「那個性魏的?」上次兩人見面,梁堂語就是以「家裡還有人等」拒絕他的留飯,後來又約了幾次,都說「忙」,問他忙什麼,就是忙著帶孩子。
彭玉沢手肘從桌邊起開一點,「能拜林玄蘋為師的都不是夯貨,我倒是想瞧瞧這個孩子。」
他說著站起身,掌心捋平西裝褲上的褶子,「看你擔心那樣兒。走吧,出去看看。」
「你哪裡看出我擔心?」梁堂語側臉把桌上用過的杯子收進茶洗防止湘夫人跳上桌打碎,跟著站起來。
彭玉沢看他腿比嘴快,嗤笑,「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他先一步跨出門,屋外竹林的天青一色讓人煥然。
「老梁啊。」他感慨道:「你哪天不這麼悶騷,就有媳婦兒了。」
梁堂語:「……」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