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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梁堂語說:「院子裡有片林,陳先生喜歡走時候可以帶兩支回去。」
陳金來哈哈笑,「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梁初實:「……」
他摸不清陳金來什麼門道,只能一個勁咳嗽提醒,但陳金來好似忘了約定,聊完桂花聊家具,最後弄得梁堂語頻頻看來,問他是不是嗓子不好,要給他泡秋梨膏。
梁初實剛才沒抓到茶罐,沒證據算帳,覺著梁堂語著是在暗示他心肺不平上火,在誠心氣他,胸悶鬱結不出不好過,幾次想自己開口,又被陳金來給摁了下去。
他們大概聊了兩個小時,喝茶都要醉了,陳金來看太陽偏西,起身要走,梁堂語從院裡折了兩隻沉甸甸桂花枝用紙包了根部給他,把兩人從書房送到花廳。
陳金來看魏淺予在門口轉廊上踩著梯子掛鳥籠,趕緊讓梁堂語留步,自己拉著心有不甘的梁初實往外走。
梁堂語留在原地,看著他二叔態度擰巴,幾次掙扎要回頭,心疑這場無關痛癢的清談會,不知倆人是來幹什麼的?
荷塘的涼風都吹不熄梁初實一肚子的怒火,梁初實沒走出門就裝不住了,不顧先前一口一個「陳先生」的恭敬朝陳金來吆喝。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啊!不是說好了要下下樑堂語的威風,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不但不幫我,還壓我話。我不知道梁堂語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這麼向著他!」
梁初實昨兒個可特意送了陳金來一對清末的藍地牡丹八寶矮頸瓶,就是為了讓他幫自己唱場雙簧下下樑堂語威風。
他一而再再而三來梁園找茬,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口氣。明明同出一脈,可別人只知梁堂語而不知梁初實,他比梁堂語「會來事兒」「知進退」,他更為家族考量,他不要「寧肯枝頭抱香死」的沒落,他要「六枯山水」進步,往後流光溢彩光芒萬丈。
他厭惡自己侄兒的假清高,一邊抓著「六枯山水傳人」的名號不放,一邊又好似完全不在乎名聲,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陳金來知道自己理虧,聽他鬧脾氣,手指整理桂花葉,摸不准沈聆染的事能不能說,含糊提醒,「你這侄兒確實有點本事,以後少招惹他吧。」他說的本事,是心性,但梁初實沒聽懂,不依不饒的問:「他十四就沒了爹,是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這麼大,現在反倒還得怕他不成?!你怕他我可不怕!」
陳金來冷嗤,外界都說梁堂語清高自傲,可他今天接觸卻也並非如此,有些人的性子冷清,那是天性,跟「惡」無關。世間眾生紛繁,即便是他們這個圈兒也很大,所識人大多來自道聽途說,極少數能有時間去「認識」。
他今天認識了梁堂語,不說喜歡,但也不厭煩。他十幾年如一日堅守是事實,六枯山水因為他這性格被完完全全繼承下來。梁初實這滿腦子只知道投機鑽營的人有什麼資格說人家。
陳金來臉沉下來,「你的瓶兒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回去,以後別再找我,你家的事我不饞和。」他說完,避開梁初實拉扯的手走了。
一個人高雅慣了,就免不了露俗,喜歡些闊氣值錢的玩意兒。但俗到盡頭了,又免不了會想要高雅,譬如想要兩枝清香的桂花。
梁初實知道自己態度過了,想賠罪,一猶豫沒趕上趟,往前追了半步,眼看陳金來頭也不回的下台階沿青灰石板朝門口去了。
「你……」他賠了夫人又折兵,苦全成自己的了,對著「出爾反爾」的背影跺腳,不甘心地連罵了好幾句「孬種!」心說靠名氣發家果然都是「空架子」,一點信用都不講。
他胸口擠壓的火氣想撒無名,噎的疼,在凌霄和風的廊上走了好幾個來回,到門口好不容易順了點,頭頂突然傳來「人聲」。
「你這臉,長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銅面具。」
「你這臉,長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銅面具。」
……
梁初實順聲抬頭,見廊頂掛了只鳥籠,鳥籠盪杆上有隻鷯哥,口裡說著「人話」,正在罵他。
「好你個梁堂語!」梁初實大罵著揚手要打,奈何籠子被人故意掛在頂上,他蹦起來還差點,扭回頭怒氣沖沖撿了旁邊花壇石頭往上砸,又沒有茶罐的打彈弓的準頭,氣喘吁吁一通折騰一塊沒中,都落在了池子裡濺起水花。
鷯哥受了驚,撲騰翅膀罵的更凶。
梁初實折回身,架起肩膀氣沖衝要去找梁堂語算帳,走了兩步又覺自己昏了頭,這鳥又沒有指名道姓,自己怎麼就主動的「對號入座」。
他無處發泄,在原地蹦了個高,最後憋了一肚子火走了。
魏淺予聽見門生從院牆內側出來,悠哉看著某人心裡的火連眉毛都快燒著了,心說他師兄可真像只包子,哪條狗看了都想要兩口。
他搬來梯子上去摘籠,吹著口哨把口袋裡的大青蟲餵給鷯哥,鷯哥啄他指尖仰頭咽了。
魏淺予提著籠,下來時不留神踩空,身體剛往後仰,腰就被人托住。梁堂語常年提筆刻章,臂力沉穩。
魏淺予回頭時,他師兄正自下而上抬頭看他,四目相對,清風穿堂,穹頂上茂密的凌霄搖頭晃腦,光斑投進,落了滿身。
魏淺予唇角緩慢漾開帶懶的笑,抓住他師兄肩膀穩住。梁堂語手臂環上他腰,輕而易舉把人拎下來。
「你這臉,長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那張青銅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