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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陳金來:「啊?住這?」
魏淺予說:「我暫時住這裡跟我師兄學幾天手藝。」
陳金來第一反應跟沈啟明驚人一致「誰有那麼大臉敢做你師兄」。沈硃砂拜師,從來都做最大的那個。反應半晌驚愕:「你師兄是梁堂語?」
他剛才之所以把話說的那樣滿,是因為沈硃砂和梁堂語是眾所周知的不對付。
早些年,梁堂語因為在大展剮畫駁了沈硃砂面子,得罪沈家,被整個畫壇「孤立冷落」,加上這人自恃清高,沒什麼來往朋友能拉一把,六枯山水便沒落了。
此時魏淺予又來學藝,還做師弟,這讓他搞不清狀況了。
魏淺予似乎沒有看見他臉上的變化,「是啊。」
陳金來問:「先前怎麼沒聽說過。」
魏淺予說:「我師兄一向不喜歡張揚,你也知道。」
陳金來想起剛才自己那番自得的話,有點發虛,只好賠笑說「是」,又問「在這裡學的什麼?」
魏淺予說:「入的林老先生門,學的篆刻。」
「沈硃砂就是沈硃砂。」陳金來借著恭維轉了話題,「不僅研砂畫論了得,現在又攻研起篆刻來。這可不單是不給同齡人留路,我們這些老東西都要不如你了。」
「我回去一定要跟我家那個成日裡偷懶的說,他最崇拜你,上次你送他的《十二喜鵲鬧秋蘭》,兔崽子裱起來掛在牆頭寶貝著呢。」
「都是你們捧我,才讓謠言傳得那麼玄。」魏淺予不愛這種兜來轉去的互相奉承,轉了話題說:「您剛才說要跟我師兄論畫,也讓我進去聽聽吧,我也想跟著您學。」
陳金來一怔,心說你這不是要打我臉嗎,沈硃砂的畫論可是他親外公,已故大師魏彥平老先生親授,那是泰山北斗的大家,陳金來可不敢充大給他講學,笑著含糊,「我們就是探討探討,指點一二。」
「指點啊。」魏淺予笑著瞅他,瞅的陳金來心裡有點發毛,不知道這個「鬼見愁」葫蘆里賣什麼藥,他正揣摩,又聽魏淺予話鋒一轉,開始抱怨:「我師兄這人,脾氣臭,性子倔,還挺討厭。我這頭髮,就是被他給突突了。」他玩似的撥弄了兩下,「就像這池子裡的石頭一樣,頑固不化。」
拐角處是一片芍藥院,中間有塊半人高的太湖石,造型奇趣,空洞盎然,再往外能看到荷花池轉來的一角,岸上堆著造景黃石,其上藤蔓攀爬,佁然不動。
「但討厭歸討厭,黃石高格,雖缺少趣味,乏善的很,可十幾年如一日堅守,無論是他的為人還是他的六枯山水,我都是真佩服。」
「我沈聆染承認的師兄,自然是比我強。」魏淺予開玩笑似地說:「他都要受您指點,我更不能偷懶了,您捎帶著,也教教我唄。」
陳金來:「……」
他總算明白沈聆染要幹什麼了,他是聽到風聲來這裡唱大戲維護梁堂語的。
「不敢不敢不敢。」陳金來後悔因為兩頓酒答應了梁秋實,飛快轉了態度,強打起笑臉說:「久聞梁先生六枯山水烏昌一絕,我來學習學習。」
「哦,這樣啊。」
魏淺予拎起自己擱在地上的鳥籠,笑眯眯地說:「這樣那我就不進去了,免得攪擾你們。」
「陳叔,一會兒您可千萬別跟我師兄說見過我,他要知道我在偷懶,又該念我了。」
陳金來輕而易舉聽出「話外之音」,「這一定的,你放心去玩吧。」
「哎,那我走了。」魏淺予嘴甜說:「陳叔走時我再來送你。」
陳金來趕緊擺手拒絕,送瘟神一樣,「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
「您跟我還這麼客氣。」
魏淺予遛哨逗鳥走了,陳金來轉過身,發覺鼻尖不知什麼時候熱出汗來。
第16章 黃石
梁初實沒追到茶罐,火急火燎回家換了身衣裳才回來,一路上走的風風火火,就想著進書房後能跟陳金來一起好好奚落梁堂語。
他還不知道,自己搭好了戲台請好了角兒,半路殺出了個沈聆染,閒來無事已經給他把戲台拆了。
梁初實進門後卻並沒有看見預想中的「唇槍舌戰」和面赤耳紅,兩人面前擺著套類冰似玉的青瓷茶具在品茶。他以為陳金來時在等他一塊兒,壓住火氣走進去坐下,皮笑肉不笑說自己「來晚了」。
梁堂語說「不晚」,從茶洗里取了只泡好的小杯給他,也給添了茶。
「剛說到哪了?」陳金來又找回剛才被打斷的話頭,端詳手裡茶杯打量恭維,「正說到梁先生這套茶具開片漂亮,像是汝窯的東西,」
「只是仿汝窯的。」梁堂語抿完茶放下杯子,旁人跟他聊閒,他便也就閒聊,「去年去河南寶豐看到當地有窯廠,燒的瓶子和碗品質尚可,就買了套回來。」
陳金來饒有興趣地問:「可有天藍的水仙盆?」
「有的。」梁堂語說:「粉青、天藍、豆青都有,那裡有一個瓷器批發市場,器型挺多,好多外國人也在那裡拿貨。」
……
梁初實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沒點「有用的」,心裡像揣了只猴兒一樣難耐,喝了半盞茶還不見發難,忍不住低頭掩嘴悶咳,對旁邊的陳金來使眼色。
陳金來餘光瞥見,話音頓住。
梁初實脊柱躥火花,心說來了!
「梁先生窗台上觀音瓶里的桂花,是四季桂,這個季節可沒有金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