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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魏淺予領著茶罐進門,店內大堂寬闊亮堂,裝修古雅,牆上掛了裱在鏡框裡的字畫,捲軸的都擺在門兩側多寶格上,除此之外還有收來的玉器古玩。
魏淺予瞅了兩眼,想拿點東西回去給他師兄,看有個和田玉扳指不錯。但那是個清朝的老物件,血絲沁進玉里,又覺煞氣太重,不適合他小白兔一樣的師兄。
他拉著茶罐往裡走,正對門的櫃檯後整堵紅木牆非常氣派,七乘七的整齊劃分成四十九個大小相同的抽屜,刻顏料名的黃銅片在頂上幾十盞廳燈照下泛著光,茶罐眼睛忙著張望兩邊玻璃罩櫃裡陳著五顏六色的礦物顏料原石。
門面依舊,但店內客流已經沒有三十年前的輝煌,台前只有一個留花白須的老頭子在挑硃砂。
「左邊這份,是二等品,中邊這份是一等品,最右邊這份是特等品。」夥計從左到右指過去,「加兩塊,加二十。」
顏料行當里說的加兩塊,加二十,都是一克的價格,大幅重彩畫作耗費幾百克都是有的。
老頭猶豫不決,拄著拐杖在面前三份不同成色的硃砂來來回回的掃視,想買好的,卻又捨不得。
魏淺予站在他身後,歪頭看了眼,眉頭略微皺起。
「老先生。」他在老人糾結時冷不丁插話,「買二等品一樣使,看畫的多是外行人,看不出差別的。」
老頭和夥計一起看向他,見是個又黑又瘦的孩子,只當是多嘴淘氣的,都沒理。
「研砂好壞就在水飛的精純,小幅工筆用色純,明艷,大幅畫作用純色,造價太高,控制不好,就俗了。」
他這話一半真一半假,只是聽著內行,要梁堂語來辯,根本站不住腳。但老頭也不是什麼太專業的人,不然不會被夥計拿著「假貨」驢。大多數人只知道特等硃砂閃細金,只憑這點鑑別真偽——這夥計就是拿摻了細金沫的一等充特等賣。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這不是你來玩的地方。」夥計看他得砸買賣,不耐煩的要趕人。
魏淺予從老人身後走到前邊,手臂搭在櫃檯上,鐲子碰實木櫃面發出哐當一聲。夥計盯著那油潤的和田玉鐲子,霎時間啞了炮。
老頭最終聽了魏淺予的話,買了兩百克最便宜的硃砂,夥計又殷勤的多送了兩克。
老頭走了,茶罐仰起頭,看他小叔站在台前,背著光,眼角下壓緊盯著櫃檯後的夥計。
外邊街上潮水一樣的人聲,反襯得店內異常安靜。
魏淺予手腕一抬又一壓,和田玉鐲子撞在櫃檯上,台面擺著的三份還沒來得起收起來的硃砂粉震起飛沫,混在一起全廢了。
「砰——」
茶罐和夥計同時被驚得一個哆嗦。
魏淺予問:「哪個是特等品?」
特等硃砂昂貴,目前只有沈聆染和他爸能研,只有北京總店有,分店要是有人找,得現寫條子印章申請調。
聆染堂賣出去的每一份特等硃砂上,都印著他或是他爸的私章。
夥計低著頭,不敢說話。鐲子叫百歲和田黃,是沈家作為「信物」代代傳下來的,誰戴著,誰就是掌權人。
這邊疾言厲色,門口進來一個男人,見店內站著的人先是一怔,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氣焰,有點不敢認的試探叫了聲。
「小叔?」
魏淺予回頭,眉頭正皺著,面色嚴厲。
「真的是你啊小叔。」沈啟明把行李箱扔在原地,三步並兩次上前把他打量個遍,吃驚問:「你怎麼把頭髮剪了?」
茶罐牽著魏淺予的手的緊了緊,侷促看著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看起來跟他小叔一樣大」卻跟他一樣喊「小叔」的人。
魏淺予神色稍有放鬆,「我師兄偷著給剪的。」
「啥?」沈啟明即震驚又想笑,不知道該先問「誰有這麼大臉敢做你師兄?」還是問「你這個師兄哪來的膽子敢剪你頭髮?」立在他面前,在魏淺予「敢笑掐死你」的目光中老老實實憋著。
第14章 聆染堂
沈啟明是魏淺予已故親二哥的兒子,年齡還長他一歲,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叔侄」關係僅限於稱呼。
沈啟明隨她二嫂,性子和氣,上學那會兒就一直是魏淺予替他去掐架,後來「小叔」出國,他沒念大學回來打理家業。
倆人手藝都是沈聆染他爸親授。沈啟明天賦一般,又不幸跟「天賦異稟」的沈硃砂一路同學,飽受打擊後差點金盆洗手,後來轉行鑽研生意,稍有心得,現在主要負責各地聆染堂門市經營。
魏淺予沒好氣睥他,說:「你來的正好,我有事問你。烏昌這店,當時是分給我了吧。」
聆染堂除去琉璃廠的總店,在全國還有三十家。他爸去年平均分給了兩兄弟以及二哥的兒子沈啟明,說是平均,但烏昌這第二大的門店給了沈聆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爺子這是在為日後分家做準備,經營權分出去,顏料還依舊從北京的工坊對單子拿,這樣一來,誰營業額多誰營業額少一目了然,到時候按此分家,將北京總店和工坊都交出去。
「百歲和田黃」沈聆染從十四戴到現在,沈硃砂的名字天南地北也都知道。他爹早就把繼承人內定了,這只不過是「登基」前走的過場。
可有些人,卻還是禁不住要給他使絆子。
「是給你了。」沈啟明似乎是知道他想問什麼,更了解他小叔的脾氣,兩手一攤,「我跟你好好說,你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