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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梁堂語似乎知道抬頭兩人嘴唇就會碰在一起,掀開眼皮,單手摁住胯骨讓他坐回去。

    「好好吃飯。」

    今晚茶罐說要拔老根被魏淺予拒絕了,現在他吃飽喝足覺著虧。先前攢了一盒子葉梗,還弄了根「常勝將軍」一直沒用武之地。

    他想,這都是他師兄害的,他得補償回來。

    「師兄。」魏淺予擱下碗,在梁堂語起身時拉住他手說,「你陪我玩會兒拔老根唄。」

    梁堂語垂眸睥他,發覺這孩子變臉速度飛快,進門時還一臉苦大仇深,現在又沒臉沒皮地撒上嬌了。起身的動作止住,又坐回去。

    今夜魏淺予暴露太多「本性」,偏激的、深慮的、如今又回歸到該有的年紀。

    「可以。」他說:「天還早,我陪你玩會兒。」

    夜色漸濃,斷掉的葉梗不知不覺扔滿床前地上,密密麻麻。

    梁堂語跟茶罐不同,一邊玩,還一邊指點魏淺予葉梗要怎麼折,怎麼發酵會最堅韌,像個盡職盡責的「先生」。

    一盒耗完,魏淺予引以為傲的那根「常勝將軍」的屍骸也不知道散落何處。他扔下手上最後的斷節,心滿意足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又伸懶腰。

    這麼一個簡單的遊戲他好像怎麼都玩不夠。就像缺少了十幾年的童真,一時半會兒彌補不回。

    梁堂語把床頭折好的薄毯給他拉到身上,「早睡。」

    「師兄。」魏淺予掀開一角探出頭,眼睛亮亮地問他,「明天你能繼續跟我一起玩嗎?」

    梁堂語說:「好。」

    他從魏淺予房間出去,看到門口鵝卵石鋪地雪亮,才想起今天十五,又恰逢無雲無風日,一輪清輝圓月當空,月光如霜華落了滿院。

    「今晚的月色很美」他這麼想著,靠近花窗,正要敲時,翻窗旋轉,魏淺予探出頭,好似他只是想追著梁堂語說點什麼,結果發現他師兄正站在窗前。

    四目相對,兩人都忘言怔住了。

    魏淺予最先反應過來,他說:「師兄,我想跟你說,以後我要是再犯渾,你可以請我看月亮。」

    梁堂語不得不承認,他和魏淺予,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心有靈犀的「知己」。

    他極輕極輕的笑了下,側身避開,仰頭指著天上說:「看。」

    「淺予,今晚的月亮很圓。」

    作者有話說:

    是這樣的,沈淺予是小魏十四歲之前的名字,十四歲以後就改名沈聆染了,人送外號沈硃砂。他來找老梁,怕被認出來,所以說自己叫魏淺予,魏是他媽媽的姓氏,後邊會講。拜謝大家追讀以及留評。這是一篇我從來都沒有嘗試過的文風,寫的時候自己心裡就特別沒底,做了很多準備可總還覺著不夠,但是現在好多了,逐漸走上正軌,開心!

    第13章 沈啟明

    今年夏季水足,梁園裡的萬物瘋長。梁堂語平日修剪盆景花木,五嬸收拾枯枝藤蔓,離開這幾日,湖邊水木趁機爬到岸上,多處已經攔了道。她回來後,做飯空餘一直在修整園子。梁堂語經常外出,對魏淺予課業抓的愈發鬆,給他留下大把閒時。

    茶罐領著魏淺予在梁園裡翻騰夠了,頻頻往街上跑。上街玩,很容易就被東西迷眼,茶罐看中商店裡一罐花花綠綠的進口糖,魏淺予看中花鳥市場一隻會學話鷯哥。

    烈日驕陽,一大一小倆傻子站在無遮無攔的街中央,魏淺予看茶罐哈喇子沾滿食指,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櫥櫃拔不下來,問:「你真喜歡那罐糖?」

    茶罐連兩下頭,「喜歡。」

    魏淺予擰巴著眉毛瞅他。從小到大,他有過求而不得但都不在吃上,小時候愛吃杏仁糖,一直到十歲枕頭底下都壓著。他覺著,一個孩子如果連口腹之慾都的不到滿足,就太可憐了,又想起先前月夜裡那「兩塊奶糖」的恩惠。

    魏淺予躊躇了瞬,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拿錢,回來給你買。」

    「不行。」茶罐屁股往後坐墜拉他,生怕將人放跑,急匆匆說:「我媽不讓跟梁先生要錢。」

    「誰要花梁先生的錢了。」魏淺予被他把領口扯下來了,往上提著說:「花別人錢,那是沒出息,我花我自己的。」

    茶罐說:「你沒有錢,你衣服還是梁先生給你買的。」

    魏淺予:「……」無形的天真最致命。

    「我有錢,有很多錢。」他十分要面子地說:「我的錢都存在一個地方,先前只是沒拿出來。」

    「那你現在能拿出來了?」

    「對啊。」魏淺予說:「等我拿出錢,我不僅給你買糖,還買沾紅糖漿的桂花糕,你吃不吃。」

    茶罐忙說「吃!你不能騙我的!」

    魏淺予心說一塊桂花糕我真不至於,鄙薄撇了下嘴,伸出手指,「不信我們拉勾,騙人的是小狗。」

    從花埠里往南數三條的街叫書院亭,烏昌的書院亭好似北京的琉璃廠,是一條主要經營古玩字畫、筆墨紙硯和金石玉器的文化街。

    魏淺予帶著茶罐,徑直去了最中央那家烏木金匾的畫廊,匾上是草聖張旭墨寶「聆染堂」三字,氣勢磅礴、沉雄高古。

    在畫壇上,提起某個畫家或許有人不知,但提起傳統顏料,無論是誰都認百年研砂的沈家,都知道遍布全國的「聆染堂」。

    古往今來,因南北氣候景致差異,形成諸多不同風格畫派。但畫分流派,顏料不分,無論什麼風格的創作,都離不開顏色,即便是梁堂語的「六枯山水」,也得「聆染堂」的一品松煙墨才最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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