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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歐呦——」茶罐瞪著眼睛驚疑說:「你這根還挺厲害的。」

    任何遊戲裡最精彩最讓人沉迷之處便是輸贏。

    魏淺予從小消遣項目匱乏,三根過後就從一開始的敷衍玩耍變成了上頭,炫耀地說:「那可是,我這根叫大王,你那些都是小兵,不行。」

    飯堂有個小爐,梁堂語吃完飯後坐在那裡等普洱茶煮好,打發時間一樣看著兩人「對戰」。

    魏淺予那根「大王」在茶罐第五根「小兵」出征中不幸被陣亡。

    魏淺予不饒:「你那是運氣好,我下一根就會奪回江山,你給我等著。」

    茶罐說:「放馬過來,殺啊。」

    ……

    兩人手不消停嘴也不消停。魏淺予完全沉迷其中,儼然像是跟茶罐同齡,只有七歲。

    梁堂語看著他神情變化,有惱有笑。覺著這是來梁園之後,這孩子為數不多,起碼在他看來是為數不多的真性情。他經常會在某一個瞬間感覺到魏淺予性格上的違和,就好似他說自己沒玩過「拔老根」這人盡皆知的遊戲,梁堂語覺著一定是真的。

    第10章 這小叔能處

    五嬸端著餛飩回來,看茶罐又扔了滿地的楊樹蒂,提著後頸把人拎起來就說。

    茶罐端端正正站在地上,迎著劈頭蓋臉的訓,暗戳戳對他小叔使眼色。

    「拔老根」兩人都有份,魏淺予覺著自己不能不仗義,勸了五嬸後主動去院裡拿掃帚清理,他對梁園不熟,轉了一圈都沒找到,碰上他師兄坐在廳下石凳上喝茶。

    梁堂語問他:「你找什麼?」

    魏淺予說:「笤帚。」

    梁堂語指了指矮牆邊上,朦朧月光和常春藤枝葉掩映下,模糊藏著一把竹扎笤帚。

    魏淺予過去拿了,回頭問:「師兄還不睡?」

    「一會兒就睡。」梁堂語說完,收拾自己的玲瓏瓷茶壺茶杯回房去了。

    魏淺予看著他手裡的茶壺,鏤空花紋透出海棠葳葳,裡邊盛滿月光。

    心想他師兄喝的空氣嗎?

    暑假還剩下幾天,茶罐不願寫作業,經過昨晚「拔老根」後就覺這小叔能處,開始跟在魏淺予身後。

    魏淺予在書房刻章子,茶罐趴在門口探頭瞅他。因為他媽耳提面命的教訓過不能進書房打擾梁先生工作,所以他不敢太過,只能一下一下偷偷朝魏淺予勾手。

    魏淺予使眼色,輕咳了聲示意讓他離開——奈何茶罐根本看不懂。

    梁堂語的《雲亭嵩山圖》完成後送去裝裱,從今早開始一直伏在案前起草另一幅大作,過了一會兒,他問:「章子刻好了嗎?」

    魏淺予說:「刻好了。」他從長案尾繞到梁堂語身側,藉機將門口茶罐擋的嚴實。

    「小篆,沖刀,朱文白文間刻。請師兄指點。」

    梁堂語坐在四方檀木凳上,蘸上八寶印泥印了一方稿子,點出幾個末端刀鋒不好,讓改。

    魏淺予擋著茶罐不敢挪步,手拿刻刀,俯身直接就著梁堂語案頭開始刻。

    梁堂語聞見他躬身下去時手上淡淡雪花膏香味,輕緊眉頭,仔細辨別好像又跟彭玉沢身上的不太一樣。

    心想這孩子千里迢迢過來,衣服都不帶竟然隨身帶著香膏,是有多寶貝那雙手。

    大概是他看的太過專注,以至於魏淺予起身都沒察覺。

    「師兄。」魏淺予歪頭瞅他,疑惑問:「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梁堂語錯開的目光自認而然地落在印章上,「改好了嗎?」

    「改好了。」魏淺予又把章子遞過去。起身後站在梁堂語身邊,抬起那隻被注視的手,五指張開又收攏,緩慢在眼前轉了圈。

    他自小將養的手白皙纖長,像一朵曇花,確實具有觀賞性。

    「……」梁堂語知道自己開口就要上這「鬼見愁」的道,假裝沒看見,低頭看完印稿說:「好了,今上午就到這吧。」

    到這,他可以休息了。

    茶罐耳尖,沒等魏淺予出聲就雀躍跑進門,拽上人就跑,生怕梁堂語反悔再把人扣下。

    魏淺予被拉的趔趄,跌跌撞撞跑到門口扶了一把門框,回頭看他師兄,他師兄又在提筆作畫,根本不看他。

    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梁堂語拿著筆回頭。魏淺予即將繞過竹林,他在搖曳翠竹之側正彎著眼看向房內——四目相對,不偏不倚。

    魏淺予嘴唇沒動,梁堂語卻「聽見」他用慣有的軟懶語調拋下了句「謝謝師兄」。

    梁堂語心裡生出了種感覺,就好像魏淺予知道他一定會回頭一樣。

    能夠譽為「烏昌第一園林」的梁園很大,魏淺予在北京便有耳聞,來這幾天一直跟著梁堂語,還未有時間在園裡走走逛逛,領略「人造勝天然」的美景。

    茶罐帶著他踩踏青苔沿鵝卵石鋪路跑,跑過九區迴廊,途徑「魚沼飛梁」石橋時,茶罐趴在橋柱上指著下邊成群的錦鯉跟他說:「天好的時候魚都浮上來曬太陽,拿塊饅頭能引好一群。」

    魏淺予把著橋柱問:「能抓嗎?」

    茶罐說:「不能,梁先生不讓。」

    沿橋往上走路過中廳到曲廊上,兩側植的紫藤正值花期,從穹頂垂至兩側,盈盈繁茂。

    魏淺予探手去摸,茶罐以為他要摘,忙拉住警告,「不能摘,梁先生不讓。」

    魏淺予想起他師兄攆人時的那副「兇相」,手指在半空屈起,不甘心地彈了下花算是代他師兄受過,又彈了下茶罐的腦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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