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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海上沒灰塵,光照又好,用海水三洗三曬,出油金黃。」

    ……

    話題轉到乾貨,一開始的詢問就這麼被略過了。

    梁堂語側目,看出他這個師弟是有點精明在身上的。

    蒸餃上桌,乾貝香氣混著豆腐絲的勁道夾著豬油,讓人鮮掉舌頭,魏淺予一口一個,下箸如飛。

    梁堂語端著杯茶看他狼吞虎咽,每過一段時間,不輕不重提醒「吃慢點,嚼爛」。

    魏淺予看他不動筷,夾了一個用掌心接住流湯給他送到嘴邊,「師兄也吃。」

    紙皮餃子,透過燈光能看清裡頭指腹大的乾貝餡。梁堂語的視線盯著餃子,又不知怎麼落在持筷的那雙手上——白皙修長,保養極好,甚至在關節筋絡凸起處可見溫潤柔光。

    他拾起筷子接過餵到嘴邊的餃子,放在眼前碟里。

    魏淺予以為他師兄嫌他的筷子用過,剛要說話騷他,正好魚頭湯上來,端碗盛湯轉頭就忘了。

    兩籠餃子不過十六隻,梁堂語不動筷,魏淺予自己吃了個底掉,吃完後意猶未盡地喝湯,魚骨在盤裡堆成小山。

    梁堂語把手邊碟子推到他眼下,起身去結帳。

    魏淺予看著桌上僅剩的餃子,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他師兄不是嫌他而是給他留著,回顧整頓飯,梁堂語只喝了碗湯。

    一樓廳里人去了幾桌依舊喧囂熱鬧,梁堂語站在櫃檯前,摸口袋才想起沒帶錢包,只有一枚今天畫畫順手揣進兜里的章子。

    雪花壽山石,並不值錢。

    老滿趴在櫃檯上,指尖拎著墜章穗子,看魏淺予從旁邊樓梯下來,開玩笑地說:「這點東西不夠。我看你這小師弟不錯,給我留下抵飯錢。」

    梁堂語瞥了他一眼,掌根往門口輕推被點名杵在原地發愣的魏淺予。

    「章子你拿著,孩子不給你。」

    第7章 一把頭髮茬

    兩人並肩走在從四方胡同回梁園的路上,逐漸背離人潮和煙火。快拐進胡同時,遠遠傳來幾聲狗吠。魏淺予問:「師兄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

    「哦。」

    此時已經到梁園門口,梁堂語站在門楣下開鎖。魏淺予沉默了半晌,挨在他身後,又問:「師兄你真的吃飽了?」

    梁堂語手裡抓著門環,聞聲回頭,魏淺予的鼻子正好碰上他下巴。

    只有月光的夜晚並不明亮,魏淺予感覺他師兄的呼吸滯了下。

    「離這麼近做什麼?」梁堂語抬手擋在下巴上隔開兩人,掌心朝外,不經意蹭過魏淺予鼻尖,回手推開門跨進去。

    那一瞬間的觸碰有些癢,魏淺予摸了摸鼻尖跟上,開玩笑地說:「做師兄的尾巴,跟著師兄,喝湯吃餃子。」

    梁堂語說:「夜飯飽,損一日之壽。晚上還是少吃為好。」

    山石松木在夜晚影影綽綽,蟲鳴聲聲。前日梁堂語帶魏淺予進門去書房,走的是西邊,這次領他順東面邊廊回小院。

    他們走了會兒,一起拐出廊牆,上了鵝卵石鋪地的小路,月華如水,有花香襲來,魏淺予嗅著說:「有桂花,是四季桂。」

    「嗯。」梁堂語指著隔沿石板下,池塘上的亭子說:「那邊植桂花玉蘭。」

    魏淺予看輪廓,大抵能看出那一片的池塘邊上,疊石栽樹,上方參差林木皆是桂花玉蘭——這是園林中常見的營造,寓意為金玉滿堂。

    兩個人在院門口分開,魏淺予經過洞門去隔壁,芭蕉叢像是打扇,路過時帶著一片涼意。

    梁堂語走之前點了沉香,室內還殘留淡淡香氣,正好入眠,他略作收拾後關了燈躺下。

    夏夜少眠,睡前思緒易散,又想起自己被禍害的那塊雞血石。

    這兩天梁園被魏淺予攪得雞犬不寧。自己留下他,以後不知道還要多多少事。

    月掛梢頭,半夢半醒之際,悽厲貓叫刮破寧靜的夜。梁堂語掀開被子起身,捏了捏眉頭熟練拎起床邊杆子出門「棒打鴛鴦」。

    湘夫人是只母貓,近來發情,引附近好幾隻公貓溜進院來偷腥。它們倒是尋歡了,可母貓叫聲悽慘猶如利爪撓心,半夜擾的人也無法清淨。

    梁堂語趕完貓回來,路過洞門發覺魏淺予房間燈還亮著,光從雕花窗扇透出來,照亮院中石板。

    梁堂語沒養過孩子,身為梁家獨子的他也無照顧兄弟姊妹經驗,只記得小時候,祖父養他時,晚上總是半飢半飽。

    今夜魏淺予吃了不少東西,又是乾貝又是魚湯,肚子或許要壞,說不好正趴在床上捂著哼唧疼。

    魏淺予沒關門。梁堂語站在門口用指節敲了下門框,無人回應,走進去看——魏淺予斜倒在床上,面朝里,已然睡死過去。

    今兒個白天太熱,夜裡暑氣未消,這孩子大概是累壞了,連衣服褲子都不脫,臉熱紅了。

    他的碎發搭在額前,鑽進領子裡的又被悶汗沾在身上,睡夢中用手背蹭。

    梁堂語走過去,給他把頭髮從衣領里拎出來,他握著那把頭髮沒有立刻鬆手,觀察著魏淺予的臉色,往外拽了下,又拽了下。

    魏淺予呼吸綿長,始終沒有反應。

    梁堂語多番試探後確定——這孩子睡覺很死,即便被人把頭髮剪了也醒不過來。

    或許是因為自己那塊雞血石,也或許是因為看不慣那頭「雌雄不分」的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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