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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魏淺予匆匆說:「師兄我真的錯了,我賠,我把自己抵給你行嗎?」
梁堂語回想起昨天「小老婆」的玩笑,又看他指尖在粗糙的柱子上摩擦不一會兒就泛了紅,心說這位少爺是有多嬌貴。
鬆開手腕不再跟他繼續拉扯。
魏淺予的領口被拉扯大,頭髮垂進雪白鎖骨窩裡打了個旋,他隨手掃到耳後,迫不及待說:「師兄……」
梁堂語冷臉說:「別叫我師兄,我教不了你。」
凌霄花沖天開的火熱,陣陣清風穿廊。魏淺予在進入梁園的第二天,又被關在了門外,這次是書房門外。
他守在門前,挨著台階,隔一陣探腦袋看看他師兄氣消了沒有。
梁堂語站在畫案前忙碌,始終不抬頭去看他。
「師兄……」臨近中午的時候,魏淺予鼻尖熱出汗,趴在門口,小聲說:「你餓嗎?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梁堂語置若罔聞,目不斜視,繼續俯首畫案。
魏淺予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挺招人恨——都把他師兄給氣絕食了。
他在書房門口一直守到太陽西沉,餘暉將花窗廊影拉長,分明地投在地上。
又過了會兒,檐下半舊的宮燈亮了。
魏淺予知道人在沉迷於某種創作中時能夠廢寢忘食,只是沒想到他師兄竟然真的能入境到一整天水米不進。
月上梢頭,蟲鳴息息。窗外的天完全黑透時,梁堂語攤在畫案上的《雲亭嵩山圖》才算定了大稿,磅礴之勢盡顯。
他手腕下沉,終於將提斗筆擱在案頭。
窩在門口台階上的魏淺予聽聞筆桿碰筆擱聲站起來,懷裡的白貓跳在地上伸懶腰。
梁堂語關了所有燈鎖上書房門,心裡氣還沒消,於是旁若無人地從他身旁路過,踩著滿地月光順連廊回小院。
白貓睡足了,喵了一聲想往草里鑽,魏淺予眼疾手快的一把撈回來,抄過兩條前腿的腋下勒在懷裡,匆匆跟上。
他師兄腿長,等魏淺予追到小院時就見梁堂語正闔門。門內光和景致一併被掩住。
梁堂語在回房間後點了爐香,香霧浮渺安神。
他坐了會兒,門口一直沒有動靜。按梁堂語的脾氣,如果一直死氣白咧央求,他反而能狠下心趕人,最吃不得的,就是不言不語,默默遭著。
已經過了八點,晚間轉涼,再一會兒露水就得下來。
梁堂語開門就見魏淺予靠著門框睡,懷裡又抱著那隻「多災多難」的白貓。
魏淺予瘦削,燈光下,縮起膝蓋的人小小一團,讓人心生可憐。
梁堂語心軟同時又心疼貓。
「可憐人」聞聲掙開眼,惺忪仰頭跟梁堂語俯視的目光對上。
「夜深露重,你睡在這裡病了得麻煩誰伺候你?」梁堂語沒好氣地說:「把湘夫人放開,滾回自己床上睡。」
魏淺予愣了半晌,才反應過「湘夫人」這個美名屬於懷裡這隻「丑貓」,被他師兄獨特取名審美嘆服之餘,一把撒開了貓。
他知道自己熬下去就能得到諒解,早就捏住了梁堂語的心腸,如願以償地說:「謝謝師兄。」
他扶著門框起身,眼前恍惚,差點沒站住。
燈光下,梁堂語看他從臉白到脖頸——這孩子已經跟著他一天沒吃沒喝了。
「鰱魚豆腐湯,吃嗎?」
「啊?」魏淺予頭還是懵的,短暫緩過後笑逐顏開。
「吃!」
正值旅遊旺季,四方胡同燈火通明一直營業到凌晨,梧桐樹下的店門口,青黃的竹編小籠冒出雪白蒸汽。
梁堂語帶魏淺予走進館子,人聲如潮,櫃檯後算帳的老闆抬頭瞅梁堂語笑,眼神就說明倆人認識。
老闆叫老滿,是梁堂語初中同學,畢業後沒繼續念,接了家裡飯館。
「吃什麼湯?」
梁堂語說:「鰱魚豆腐。」他餘光瞥過臉色發白的魏淺予——這倒霉孩子臉上的血氣到現在還沒恢復。
「有什麼現成能吃的?」
老滿壓低聲,「同東石島的乾貝,石屏豆腐絲,我蒸餃子自己吃的,你要勻你兩籠。」
梁堂語側臉問魏淺予:「能吃乾貝和豆腐嗎?」這孩子虛里虛氣,他不敢亂餵。
魏淺予餓了一天,胃被堂里飯香勾的隱隱作痛,「能吃。」
飯店不大,一樓客滿,喧囂吵鬧。
老滿說:「去樓上坐吧,樓上清淨。」他幫忙端餃子上樓,回頭問:「你是拐了誰家孩子,還挺上心。」
梁堂語兩腳正各踩在一階台階上,襯衣下的腰背筆挺,魏淺予跟在他身後,見他垂了下眼皮。
他師兄眼皮薄,睫毛纖長並不濃密,頭頂暖色燈光打下來,罩了層稀疏溫柔的薄光。
魏淺予知道他師兄停頓下的躊躇——梁堂語在外從不以林玄蘋的弟子自居。主動接了話說:「這是我師兄。」
「師兄?」老滿略感詫異,「哪個的老師?」
魏淺予上樓梯習慣性背一隻手,「林玄蘋,林老先生。」他健談地說:「先生收了我,沒時間教,送我來這裡跟師兄學。」
他說著,視線落在老滿手裡的蒸餃上,沒留插話空當地接,「這餃子真香,我上次吃石島的瑤柱,怎麼沒這麼好的味兒。」
「你那貨,跟我這的肯定不一樣。」老滿得意地說:「這些是我去當地漁民那裡,自己選巴掌大扇貝在出海的船上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