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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他要弄傷這塊石頭,但得是可逆的,稍加打磨或能將劃痕利用後不影響雕琢。

    他找了半天,終於從左上至右下斜刻下尖銳一刀……

    刻完後他把雞血石放回盒子,為了讓梁堂語看見,沒再往箱子裡收,就擱在案頭。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鼻尖出了點汗。

    他用掌根撫掉桌上石粉,收拾乾淨「犯罪現場」才揣了桌上的幾塊錢出門吃飯。

    梁堂語住的巷子叫花埠里,西邊有條著名的小吃街「四方胡同」,名字叫胡同,實際是條窄長的南北道,兩側門店擁擠羅列一直擠盡頭,又延伸了一條東西道,也一樣擺滿了。

    巷子口有棵參天梧桐,根壯冠茂,隔著老遠就能看見一片幽然的紫色,花香混在食物的香氣里迎風撲來。

    巷子裡頭煙燻火燎,鍋蓋一掀,熱火朝天,門口擺滿吃食,門上掛著招牌——天津麻花、內蒙羊貝子、保定春不老、老北京豆汁……天南地北的都仿佛被納進了這條街。

    烏昌五月來了很多看花的遊客,其中不乏金髮碧眼的外國人。當初規劃時為了行走通暢,用中央一排梧桐樹作為分離帶,將街上來回的遊客分了左右。

    可人一多,還是擠。

    魏淺予順著人流擠到中央,看見家買豆汁的早點鋪子,味道十分正宗,剛找到位置坐下,老闆說沒有鹹菜絲兒了,得等。

    太陽已經上到頭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著街上像個蒸籠,比梁園熱好些。

    他不想等,站起來後穿過人群順著右邊路往回走,經過最盡頭賣金絲牛肉餅店的時候,借著樹蔭,想隨便買個湊合湊合。

    店門擠了好些人,魏淺予墊著腳把錢遞給去,老闆擎著手給他餅時左右撈了兩次都差一點。

    老闆沒耐心地喊:「夠不著不會跳一下啊!」

    魏淺予:「……」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跳是不可能跳的,就在他準備放棄時,一隻好看的手攔在他眼前接過老闆紙袋。

    梁堂語拎著他後頸,輕輕使勁就將人從人群里拔出來。

    「這個點吃的什麼飯?」

    魏淺予接過牛肉餅,順嘴回:「早午飯。」

    「師兄,你怎麼在這裡?」

    梁堂語說:「我辦完事回來,路過。」

    他辦完事,想起家裡還養了個孩子,專程到這邊買點吃的帶回去,老遠見魏淺予被埋在人群里,小小一隻,有點可憐。

    魏淺予站在他師兄撐起的陰影里,看他手裡提著沾油的紙袋子,學剛才的腔調問:「你這是吃的什麼飯?」

    梁堂語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大了還學話,睥了他一眼。

    「早午飯。」

    回到梁園,清風穿廊,身上帶回來的熱氣就在一路林蔭山石之間散去。

    魏淺予手裡拿著牛肉餅,走到書房門口自然而然停下。家裡從小就教他「飯食不入畫堂」,這是基本規矩。

    走在前方的梁堂語頓住腳步,意外發覺這孩子挺懂事,於是跟他一起坐在廊邊鵝頸椅上。

    梁堂語把紙袋子擱在膝上,魏淺予這才發覺他師兄的「早午飯」竟然是豆汁焦圈鹹菜絲兒——這搭配是北京那邊的吃法,是他家的吃法。

    這飯買給誰的,不言而喻。

    昨晚的桃酥,今早的豆汁兒。魏淺予發現他這師兄雖然嘴硬,但有副軟心軟,化人心防,驟不及防。

    他直勾勾看著梁堂語,梁堂語看著他。

    「怎麼?」梁堂語被這樣盯著,眉頭蹙起,板著臉問:「這麼大人了,吃飯還得人餵?」

    「那倒不用。」魏淺予收回帶笑的目光,怕把他逗惱,將牛肉餅擱在一旁,主動接了他師兄膝上的袋子。畢竟生大氣的事還在後頭。

    魏淺予嘬著豆汁咬了口焦圈,才想起問:「師兄你吃了嗎?」

    「吃過了。」

    魏淺予端著那一小碗豆汁,給他師兄湊到嘴邊,問:「師兄,你嘗過這個嗎?」

    豆汁兒就像臭豆腐,愛的人嗜之如狂,不愛的避之不及,他看梁堂語蹙眉,就想試試。

    梁堂語往後傾身,抬手擋在身前敬謝不敏。

    「不嘗。」

    「嘗一口,我餵你。」

    梁堂語發覺每次自己揶揄魏淺予的話,在不久之後都能被原封不動退回來,推開他手站起身,「不用你餵。」

    魏淺予見他師兄被逼的有點氣急敗壞的意思,背影倉皇,手肘搭在椅背上端著碗笑。

    身側竹葉瀟瀟,他眼看梁堂語進門,後知後覺——

    魏淺予放下碗三兩步搶進去,然而已經晚了。

    「魏淺予你給我滾進來!」梁堂語站在案前,手裡端著藏青色錦盒,盒子裡躺著那塊被「嚯嚯」的雞血石,臉色陰沉,冷睥他惶惶站在門口。

    「滾!你給我滾出去!」

    魏淺予:「……」他舉起右手,弱弱地問:「師兄,我到底是進來還是出去?」

    第6章 孩子不給你

    竹林里躥騰吵了一早晨的麻雀被驚飛,剛睡醒的白貓走過來打轉,差點被走路趔趄的魏淺予踩了尾巴尖叫而逃。

    梁堂語拉著魏淺予手腕,態度比昨天轟牙行夥計還要強硬。

    「師兄,師兄我錯了。」魏淺予被強行拖著往外走,發覺他師兄是真不想留他,趕緊抱住一根廊注討饒。

    柱上的褐色凌霄藤蔓攀爬,滿樹花被抓的直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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