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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梁堂語第一次聽人把馬屁拍的這麼不切實際,心說還真是個小孩,瞥見他手上沾了桃酥碎,掏出手絹要遞給他。
「我有。」
魏淺予低頭從自己兜里掏出塊和梁堂語手中一模一樣的。
梁堂語下午借給他包手,他用完後就大大方方留下了,也不說要還。
魏淺予在梁堂語盯著他手絹「無言」中擦乾淨手,笑意略有收斂。
「師兄受人打壓,跟沈硃砂有關?」
他得知道,自己怎麼就被扣上了「打壓梁家」的黑鍋。
梁堂語拎過他手裡手絹摁在嘴上,把人摁的回神後仰,魏淺予一雙眼睛錯愕盯著他。
梁堂語說:「小孩子,不該知道的別亂問。」
「吃完東西記得漱口再睡,不然要壞牙。」
魏淺予輕咳了下,低頭接替他手擦嘴掩飾自己的不習慣——無論是說話內容還是語氣,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只單純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了。
他心裡動搖,說話就壓線,持才傲物的臭毛病不經意間顯露出來,用一種很顯然地高高在上的視角說:「師兄是不是看不上現在的畫壇。所有人都被利益驅使,就像瘋狗看見了肉,朝著同一個方向使勁,趨利而往,唯利是圖。」
梁堂語堅持不變革,不跟外界往來,也是一種「不屑與之為伍」的「清高」吧。
「並不是。」梁堂語聽著這話蹙眉,盯著他輕狂眼睛,認認真真回:「我和他們,只是堅持不同,立場不同而已。」
「我佩服那些能在酒桌上侃侃而談的人,跟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並不衝突。不是所有的選擇都要從眾,不是所有的人都得融入世俗。」
魏淺予怔了怔,所有人都以為梁堂語坐了這麼多年冷板凳一定滿腔憤懣與不甘。此刻有在大展上第一眼看到《胭脂海棠》時的那種感覺。
他笑道:「師兄說的真對。」
魏淺予從梁堂語房間出來,十分聽話的漱了口才回去,吃飽了,躺在床上睜著眼盯天花板。窗外夜深了,露水下來,蟲聲漸消。
他爸從小就說他「天賦有甚,性格欠佳」,所有事都往心裡收拾,憋著悶著,心思太重,不會釋懷,不知道饒人。
現在魏淺予有心事,又睡不著。
梁堂語的賭誓在當年傳得很大,他也因為狂妄自大被父親打過一頓。
他是老來子,他爸六十二才有的他,打小被全家捧在手心。
那是從小到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家法。
事後他爸特意托人跟梁堂語致歉,梁堂語回信也很隨和,一來二去說了不少,這件事就算和解,慢慢的不了了之了。
魏淺予雖然挨打,但他明白道理,並未因這事記恨梁堂語,更沒有在畫壇內有過影響梁堂語前程的表示。
為什麼梁初實要說梁家是因為「得罪他,得罪沈家」才「受各界打壓」。
他半睜半翕的眯著眼睛,心中盤算又是誰在算計他,把家裡那幾個不對付挨個在腦子裡過了一圈……不知怎麼又想到了梁堂語身上——他這個師兄,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
也就是這點「意思」,引著他千里迢迢來了。
不管五年前大展之上還是在林玄蘋壽宴上,梁堂語每次背對著眾人,都是腰背挺拔,走的十分沉穩。有種對於自己所作所為永遠都不後悔的自信。
「六枯山水」在如今的畫壇里已然「末路」。梁堂語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依舊十幾年如一日的守著無人問津的傳承,受人冷眼……單就這點,魏淺予承認,自己並不如他。
半夢半醒間,他恍惚有種想法,自己來這裡,是因為羨慕。
他輕狂,沒有人不敢得罪,卻並不自在,疲憊得很。
第5章 嘗一口,我餵你
魏淺予早晨是被麻雀聲吵醒的,七八隻聚在門口竹林開晨會,又因口角不平打起來,撲騰著竹葉瀟瀟下落。
搖曳的影子從窗戶投進,魏淺予被晃開了眼,翻身起床。
昨晚他想到梁堂語後思緒蔓延,就像是被人敲了記悶棍,不知不覺睡過去了,竟然少見的睡到日上三竿。
魏淺予起床,洗漱好後去書房找梁堂語。尋思一晚上,想到回家後還要面對一群人「居心叵測」,倒不如留在這裡——雖然粥難吃,但他師兄心腸軟,半夜還給桃酥。
他想給他師兄表個態度——他要留下。
梁堂語沒在書房畫畫,桌上留了字條壓著幾塊錢。
「有事,出去。早飯去街上吃。」
潮悶的晨風從對開的門扇湧進。魏淺予盯著字條看了兩遍,依舊覺著他師兄字好看——瘦金書,相當有筋骨。
他攜著字條,突然想:梁堂語這麼早出門是不是為了給他買返程車票。
魏淺予背上手,在室內不安走了兩步,想要找個能名正言順賴下的辦法。
他師兄太正經了,他想留下,就得劍走偏鋒,就得不擇手段。想到這裡,腦中靈光一現,恍然記起昨天跟梁堂語的那句玩笑話——你刻了我的老婆本,要給我留下做小老婆嗎?
魏淺予抿了下唇,視線一寸一寸挪到書架底。
梁堂語對於財產的保護意識甚差,這點從他差點被親二叔賣了園子就能看出來。
金絲楠木的箱子並未上鎖,還擺在原處。
魏淺予從箱底摸出昨天那塊雞血石,坐在桌前拿著刻刀選了好幾個角度筆劃,遲遲不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