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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9:06 作者: 相與步於中庭
晌午烈陽當空,立夏的天比前後都熱,花埠里的蟬聲也透著一股子焦躁。下午兩點,太陽西斜,陽光更毒。
魏淺予站在門口樹蔭下,陽光穿枝拂葉落在身上,光斑都燙人。
他身上沒出幾滴汗,渾身皮膚卻像是被蒸過,泛起一層緋色。在樹下站累了,手提領口透風,挪坐在被太陽曬得燙人的門口台階上,半死不活將額頭抵在門框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他第一次來烏昌,人生地不熟也無處可去,能做的,唯有耐心等著梁堂語發善心出來認領了他。
他希望自己師兄能儘早良心發現,以他「身驕肉貴」的體質很可能死在外頭。
老舊胡同異常寂靜,半晌後巷子最盡頭那家傳來開門聲。
一個理小半寸,白胡茬的小老頭蹬著三輪吱呀從他身邊經過,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兒。
魏淺予聽不懂,但好不容易有個活物,一路目送著沒入盡頭耀眼的日光中。
騎三輪的老頭走了,一隻白貓從高牆上跳了下來,機警打量癱在門口的陌生人。
魏淺予跟它大眼瞪小眼,心說這貓丑的真有水平。
它渾身白毛,鼻子上頂了撮並不對稱的黑花,像是摁了一鼻頭灰,不僅瞎了隻眼,還少只耳朵,瞎的跟少的還不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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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堂語在書桌前坐了半晌午,臨了半張瘦金書,心不靜,字總寫不好。
他早些年在杭州,確實跟篆刻大師林玄蘋學過幾日,對方算他半個老師。
昨天老人家七十大壽,在北京老家四合院擺了壽宴,人聲如潮,去的都是圈裡的大人物。
梁堂語這些年深居簡出也從不參加場面,並沒有逗留,把禮送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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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剛回烏昌,恰好趕上牙行上門。原來二叔趁他離開這兩日差點把園子賣了。
他又氣又惱,好不容易趕走牙行職員,就來了個要跟他學藝的師弟。
梁堂語心煩,也沒有太多客套就把人拒之門外。
古來尊師重道長幼有序,師父還沒入土他來越俎代庖授藝算什麼事?再說林玄蘋門下弟子三千,如今在篆刻方面數得上名字的,都承他授業之恩,要帶後生,怎麼樣都輪不到他這個「野師兄」。
他覺小孩兒心術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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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富貴雕花窗欞的光影隨太陽西斜從地上走過,圖案分明地投在畫案上拉長,復古宣紙被分割成了帶了牡丹花紋的明暗小塊。
這光刺眼,梁堂語終於把毛筆涮完擱下。
他總共才寫了不到十個字,連基本結體都看不下去,拉了拉膝蓋褲子,起身超大門口去了。
心想今中午從門框裡看到小孩兒年歲不大,就這麼扔在門口確實不放心。
作者有話說:
魏淺予就是沈聆染哦,披馬文!
第2章 我做正妻行不行?
老陳木的大門再次從裡邊扯著門環咧開,魏淺予正無精打采靠著,猝不及防失去支撐,整個人往後倒,眼見要摔,懷裡白貓「喵」的一聲從他懷裡跳出,落在地上,蹭過梁堂語褲腿躥進門去了。
梁堂語用大腿將人抵住,站在身後居高臨下睥他。
魏淺予人已經快曬暈了,慢半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塵土,站正後規規矩矩叫了句「師兄」。
他嗓子啞,也發軟,帶著絲病氣,竟讓梁堂語莫名覺出有幾分撒嬌的意思,垂著眸睥他。
中午時沒仔細瞧,他這個「師弟」確實年歲不大,高中都不一定畢業,眉目清秀,頭髮留到了肩膀。
梁堂語不知道現在小孩的審美,只是單純覺著不利落。
梁堂語將人打量完,唇線沒開,唇角自然下垂著,從喉嚨里低「嗯」了聲,算是應那句師兄,轉身進門。
魏淺予跟在他身後,跨進大門就有涼風迎面撲來——正對門口的白廊上開了扇八角洞窗,透過去能看到池中荷葉如蓋,更遠處有半開的山館,可穩坐鵝頸椅上憑眺,夏賞荷塘,冬賞雪。山館後一片竹林蒼翠,風搖影動,水波瀲灩,涼風混著荷香陣陣吹來。
魏淺予順著廊下走,幾十米後廊牆就變成了柱子,左右通透,爬了赤色凌霄,荷塘中央池館上的飛檐也能看清了。
鳳穿牡丹和獅子滾繡球——線條公瑾流暢,波磔有度,形態栩栩如生。
魏淺予摸了摸鼻子,心說梁家雖然如今沒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說所藏的古籍名畫和玉石金器,光這所園子就夠梁堂語吃好幾輩子。
又想起剛才牙行來的人,梁堂語如今難道真到了要靠賣園子度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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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淺予在蟬鳴聲中見識了不少松石花草,天井裡的凌霄花附著太湖石攀爬,探出牆頭,石縫裡蘭花抽葉極有筋骨。這些雖不說名貴,但布局講究。園林他了解不多,但知道耗人易荒,能看出梁堂語修整用心。
路過中廳時,他透過花窗看到中央擺的一盆奇松,停下了。
梁堂語聽不見腳步聲,回過頭來,見他專注盯著,問:「看得懂?」
松石這種東西不是俗物,有些人入了門一輩子如痴如狂,更有甚者散盡家財。
魏淺予抬起手,指著裡邊層疊的「山石」說「雲壑」,又指著那顆造型蒼勁盎然的矮松說「松風」。
他帶著點自信的意思,「是雲壑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