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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1:07:26 作者: 木麼月
    他不去祭拜葉梔,甚至克制地不去想起她,因為他害怕。

    十四年前。

    肅殺的冬日下午。

    小余漾一個人從幼兒園回家,客廳空無一人。

    他叫了聲媽媽,沒人回應。

    他邊喊著媽媽,邊推開畫室的門,繼而推開廚房、臥室的門,都沒有人,最後他緩緩推開衛生間那道門。

    呼吸里瘋狂湧入鐵鏽的味道,他一步步靠近,掀開一道帘子,首先看見一地被稀釋過的鮮血,依舊紅得鮮艷可怖。

    稍稍抬頭,正對著葉梔散在浴缸邊沿的黑髮,發梢往下滴著血水,他挨得太近,那血水幾乎要落到他身上。

    小余漾倉皇地後退兩步,又看見葉梔垂在半空的右手,手腕處幾乎被完全割斷,只有一層皮肉粘連,巨大的豁口依稀可見白色筋骨。

    葉梔躺在浴缸里,早已沒有呼吸,可那雙眼睛還大大睜著,灰白的瞳仁不偏不倚望著余漾的方向。

    那雙眼睛寫滿她最後的不甘、怨恨,一股腦如有實質般落到余漾身上,似乎他是她不甘、怨恨的罪魁禍首。

    小余漾叫著媽媽,叫到聲音嘶啞。

    余大偉回來了。

    他被余大偉抱到沙發上,不一會兒,醫生來了,警察來了,街坊鄰居也來了。

    來的所有人看著小余漾呆坐在那兒,也不哭,還在想小孩心大,這種事記不住也好,卻不知道那個場景會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余漾想到這兒,那拼命遺忘,又時不時出現在噩夢裡的場景逐漸清晰,清晰到仿佛他就站在那道帘子後面,正在和那雙灰色的眼睛對望。

    高燒引起的頭痛欲裂,和心口一陣陣絞痛重合,他剎那間呼吸困難。

    余漾沿著牆面緩緩下滑,可即便徹底蹲到地上,他也像找不到支點,落不下去。

    周正宇等了半天后,找過來,他遠遠瞧見余漾靠牆蹲著,心下一緊,著急跑過去,「余漾,你怎麼了?沒事吧?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嘛!」

    他的手碰到余漾手腕,一片滾燙,他忙又摸了摸余漾額頭,還是燙得離譜。

    「不行不行,余漾快起來,你額頭太燙了,我們去醫院輸液,輸一晚上指定就好了。」他試著把他拉起來,力氣卻不夠。

    余漾輕緩地抬起頭,眼神閃過一瞬的迷茫,他動了動唇,嗓音如年久失修的破風箱,幾乎只剩點兒氣聲,「不去…醫院。」

    他掙扎著站起來,周正宇馬上扶住他,想了會兒,「好好好,不去醫院,那回寢室,晚點再吃一顆藥,明早起來肯定也好了。」

    外面還下著雨,周正宇一手撐傘一手半托著余漾,累得半死不活,總算將人帶回寢室。

    余漾脫了外套,直接上床睡覺。

    「你先睡,快凌晨我叫你,再吃一顆藥哈。」周正宇揚頭盯著他,一臉關切。

    余漾裹緊被子,悶聲道:「不用。」

    周正宇當下就急了。

    「怎麼不用?你腦子燒壞了誰負責?」

    「你等會兒必須起來把藥吃了,不然我就叫上陸衍舟把你抬到醫院去!」

    停頓片刻,他又說,「余漾,犯不著為了李友倫做的那點破事,連自己身體也不要了,大不了我們去校長辦公室舉報他,不行去市教委?我就不信治不……」

    他翻出手機,突然又噤聲,「欸,余漾,第一名又……又是你了。」

    他往上一翻,原本通告抄襲的那條彈幕也沒有了。

    他興奮地拍了幾下余漾床側邊的護欄,「事情解決了,第一名又是你了!真的真的,余漾你看……」

    他高舉起手機,「你是怎麼跟李老頭兒說的呀,他這是良心發現還是被你拿捏了?」

    「要我說,就應該在全校曝光他這樣的行為,讓全校學生都知道……」

    余漾撩開被子,努力收斂眼底滿滿的躁意,問,「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周正宇抿了抿唇角,反應過來,「行,你難受,你先睡,等你明天好了再說。」

    但余漾的感冒拖了兩天都沒好,他一直斷斷續續發著高燒,吃藥似乎不管用,後面他直接不吃了。

    嗓子疼得跟吞刀片一樣,周正宇每天去食堂幫他帶粥,粥寡淡,他吃得也很少。

    周三下午,周正宇和陸衍舟都出去上課了,余漾在床上躺得渾身骨頭疼,他下了床,意識散亂地坐在桌前。

    這幾天來,他醒著頭痛不已,睡著了就做噩夢,源源不斷,在夢裡他無數次推開那扇門,拉開那道帘子,視野里全是尖銳刺目的血紅。

    驚醒後,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高燒帶來的頭疼和暈眩逼著他很快又陷入睡眠。

    又做噩夢,又被驚醒。

    反反覆覆睡著驚醒,睡著驚醒。

    他疲倦了,寧願一直清醒著頭疼。

    余漾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味覺出了問題,喝了兩口,竟是苦的。

    他懶懶散散坐著,目光掃到書架上那本他視若珍寶的畫冊,輕輕抬手就取了下來。

    隨意翻開一頁,畫的是許晝穿著白大褂走出病房的一個背影,隱約露出半個側臉,透著疏離冷漠。

    繼續往下翻。

    許晝在護士站前面查找病例。

    許晝跟著好幾個年長的醫生從會議室走出來。

    許晝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台前,遠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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