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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07:26 作者: 芥末君
然後久世說:「你得改簽到明天了。剛才那個……那個人告訴我肯定趕不上飛機了。還有——」丹尼側頭看過去,久世的嘴唇緊張地抖了一下。
「好的。」丹尼說。他側過頭,不眨眼地盯著久世。
久世明顯被他看得更緊張了。他不自在地收緊了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又舔了舔嘴唇:「還有,可以加一張票嗎?」
丹尼安靜下來。
「……誰?」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丹尼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但他不敢相信。
「我。」久世說,他的視線仍然黏在空曠的公路上,原野上一根筆直的公路,單純是為了讓司機集中注意,而特地繞了幾個彎。汽車流暢地轉過來,遠山從視線里出現又消失。久世低聲道:「我想讓你贏下訴訟。我可能幫不上很大的忙,但至少出庭作證,我想試一試……丹尼,你要帶上我。」
最後這句他說的是英語。他的語調生澀不自然,即使對於日式英語來說也是如此。但這句話非常簡單,丹尼聽得很清楚。
這是久世第一次叫丹尼的名字。老實說,這場景跟丹尼想的不一樣。
在久世踏出貓的幻境的時候,丹尼期待的,首先是一場熱吻,然後是一場火辣的性/愛。實在不行,久世至少要向他道歉,內容包括束縛繃帶、毛刷、肛溫溫度計、伊莉莎白圈和監控攝像。要有儀式感,要特別。丹尼不介意一些沒道理的海誓山盟甚至一枚突兀的指環。總而言之,久世不能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你要帶上我。
沒聽到丹尼的回應,久世側頭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放迴路面上。他看起來那樣忐忑不安,比這一路上他已經表現出來的更甚。他試圖解釋,在日語和生疏的英語之間胡亂切換著,但哪種語言似乎都無法準確表達他的想法。大概那些想法自己就不夠清晰。
「丹尼——丹尼,」他先念了兩遍丹尼的名字,就好像這個詞語能給他提供力量,「我想試一試。我不知道行不行。我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要怎麼做到,能堅持多久……都太難了。我本來想在送別你之後——我需要很多很多時間……但剛才——」
久世踩下了剎車。他再也無法專注在駕駛上。久世望向丹尼,懇切道:「我想我可以試試,我可以再快一點——我來得及嗎?你還願意讓我試一試嗎?」
丹尼想說點什麼,但他開口時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喉結變成了一個腫塊卡在喉嚨里。這是怎麼樣的一天啊,從心臟到腳踝,現在又到喉嚨,丹尼渾身上下的零件都在跟他作對。他只能努力瞪著久世,試圖讓他明白自己的委屈。他知道久世絕對看得懂,而久世也確實看懂了。他開始道歉。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我猶豫了這麼久,還有很多事……」丹尼還等著久世提及束縛繃帶、毛刷、肛溫溫度計、伊莉莎白圈和監控攝像,可這段道歉就到此為止了。久世像是詞窮似的,停頓了好久。
然後他說:「謝謝你。」
丹尼的眼淚立刻又掉了下來。他不可抑制地抽泣著,心想著這都是些什麼混帳事兒,自己才沒這麼愛哭呢。可他的心臟和淚腺都酸酸漲漲的,一點兒也不聽使喚。他委屈得要命,這一周來他過的是什麼日子啊!這一切都要怪到久世頭上,怪這個人冥頑不靈,怪這個人薄志弱行,久世怎麼敢讓丹尼傷心這麼久,他怎麼可以?
他感覺自己又被久世摟進了懷裡。這還不夠,根本不夠。丹尼反手攀在久世背上,指甲深深陷進襯衫,掐進肉里。他甚至還咬了久世一口。就在肩膀上,力度之大,絕對會留下牙印。他聽到久世抽了一口冷氣,但環抱他的動作沒有改變。久世的手掌沿著他的背脊一下下輕輕撫摸。四野無人,只有無垠的土黃原野。風中捎來泥土與春的氣息。丹尼的抽噎聲逐漸停下來,他靠在久世的懷裡,感到久違的安全。
他們保持這個姿勢足夠久,直到丹尼終於重新奪回了淚腺的控制權。他指使久世背過身去,自己對著後視鏡仔細地擦乾淨淚痕,換回平時的表情。丹尼的眼睛還有點兒腫,但技術可以彌補生理缺陷。他把車窗搖到最低,讓風吹開那徘徊不去惹人流淚的煽情氛圍。等到離他而去快一周的任性、機靈與幽默感終於安下心重新充盈在身體裡,丹尼才允許久世轉過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久世明顯還對丹尼的情緒有些擔心,丹尼不喜歡被這樣看著,他微惱道:「看什麼?」
久世說:「看你——好像有一周沒有這樣好好看你了。」
「怪誰!」丹尼叫了起來。
「怪我。」久世說,然後他遲疑地補充道,「可能……丹尼,我是說,可能,以後還會有怪我的地方。」
丹尼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才不在乎。
「那就繼續怪你。」丹尼說,「全都怪你,甚至怪你臥室牆上的釘子留下的洞。」
久世沒聽明白,於是丹尼解釋給他聽。隨著丹尼的講述,久世臉上浮現出一種夾雜著驚喜與膽怯的奇妙神情,就像他能從丹尼對這點兒細枝末節的在意里看出丹尼的感情,就像他沒想到即使在那時候丹尼也如此迷戀他。丹尼看著久世的笑容又懊惱起來。這個人對情感的投射未免敏感過頭,丹尼還沒想這麼早揭露自己的神魂顛倒。不行,他得拿回主動權。
丹尼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他的貓咪聲線:「你說你想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