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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07:26 作者: 芥末君
丹尼相當從容。他用貓咪捉魚的耐心等候著,直到醫生終于堅持不住僵在床緣那個彆扭的姿勢,翻了個身,向丹尼的方向靠近了幾寸。不錯。丹尼想。他側身偎進醫生的懷裡,安靜片刻,開始用指甲輕輕抓撓他的手臂。
「餵——」
醫生想要抗議,但丹尼搶在他說話之前開了口——他慵懶地「喵」了起來,就像只在抱怨沒能得到關注的貓咪。他的叫聲婉轉纏綿。過了一會兒,丹尼感覺到醫生的手慢慢環過來,放在腰間。起初只是僵硬地觸碰,漸漸地,醫生貼近了丹尼,他們變成了兩隻重疊的勺子。醫生的呼吸吹在丹尼後頸皮膚。有點癢,但丹尼忍了下來。
這12小時,是丹尼醫生的禮物,也是他給自己的緩衝。他不會在聖誕節提起會讓醫生傷心的話題。丹尼蜷在醫生的懷抱里,想起晚餐前他的話:「就算那樣也沒關係,我聽不出來啊。」
是的,只有能聽懂的侮辱與作踐會刺痛心靈。全部當成喵喵叫的話,反而會覺得有趣。把那些歧視者全部當成非人的動物,認為它們不懂得禮貌,沒有社會性,就能夠不受惡意的侵害。人類是不會在意家貓是如何咒罵他們的。
醫生在來到美國前,心中存有美好的幻想。他與爺爺的親密聯繫讓他對這個陌生國度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會講英語,接受過良好教育。醫生對未來存有希望。然而他來到美國,卻是在哪個充斥著憎恨與恐懼的時間。他遭受了爺爺離世的打擊,又發現這片土地與其上的人民並不歡迎他。
很難想像是什麼樣的「不歡迎」,讓「醫生」這個緊缺的職業也沒有用武之地。又或者曾經有過用武之地,但現在已經用不上了,所以才失去工作回到這間深山中的房子裡。醫生別無選擇,這種幻象是他僅有的自衛方式。
丹尼願意讓這幻象多停留12小時。
第19章
新年。
這個概念在久世印象里已經逐漸模糊了。搬來這裡的第一年,爺爺剛剛去世,他焦頭爛額地應對各種文書材料和周圍的敵意,根本顧不上新年的事。之後兩年,他試圖重拾儀式感,可是久世沒有家人可以團聚,也沒有朋友同事共飲,當然此地更沒有佛寺可以聽鐘聲、沒有神社可以做初詣。他最後只是在新年前夜對整個房子做了一次掃除而已。
但是今年,有了貓,久世決定做出一些改變。
他提前兩天寫好了慶祝計劃,包括一系列的雜務與很多新年餐點——其中也有貓準備的份額。貓對於聖誕節時被剝奪的做菜權利很是不滿,久世不知道要怎麼告訴貓它的味覺有問題:那個蘋果派,實在太甜了,仿佛在空口吃砂糖。
既然貓自己喜歡,還是隨它去好了……
久世把貓丟在廚房,自己去做新年掃灑。不止起居室書房和臥室,他決心這次要把車庫和地下室也徹底清掃一遍。車庫的貨架上個月已經整理過,地下室卻是將近三年沒認真打理了。久世推門而入,打開弔頂的燈光,能清晰看到空氣中浮游的塵埃。
他戴上手套和口罩,整理好眼鏡,接通了吸塵器的電源。
吸塵器聲音太吵,貓下樓時久世根本沒察覺。直到貓推門而入,被好像龍捲風一樣四處紛飛的灰塵嗆得大聲咳嗽起來,久世才注意到貓的到來。
「……是有多久沒打掃過了啊?」貓用衣袖遮住口鼻,瓮聲瓮氣地問。
久世尷尬地杵著吸塵器站在原地,被自己的貓問住了。貓正好在他打掃的中途、一切都亂七八糟的時候進來。久世跟儲藏室一樣灰頭土臉,連個藉口都找不到。
太羞恥了……他想。
貓顯然也不是真的想等一個回答。它走進地下室,視線落在打掃時被掀起的雨篷布上。雨篷布下堆積著如山的雜物,似乎最初也曾經好好整理過,卻不知何時像雪山一樣塌陷了。一眼望過去,能看到鞦韆的繩子和燒烤架的支腳纏繞在一起。
貓在雜物堆里翻了翻,撿起了一個鳥架:「你養鳥嗎?」
「爺爺養過。」久世回答,他接過那個鳥架,擦乾淨上面的灰塵,再還給貓,「金剛鸚鵡。你知道這種鸚鵡嗎?這麼大一隻。」
久世比劃了個長度。對於一隻鸚鵡來說,是真的很大。久世印象里,但凡它出現在聊天視頻里的時候,總是能把鏡頭完全占掉。久世記不起那隻鸚鵡有多大年紀了。好像他有記憶開始那隻鸚鵡就在爺爺身邊。鸚鵡長得花花綠綠的,爺爺也經常穿得花花綠綠的,都不知道是誰影響了誰。
「都說鸚鵡可以活到八十歲,爺爺有時候還開玩笑說以後要把它作為遺產送給我……可是那年夏天,一隻野貓從廚房窗子跳進來,把它咬死了。」久世說,他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真正對貓有了可怕與粗野的負面印象。
「爺爺說那隻野貓也不大,不算尾巴可能還沒有鸚鵡長,但非常凶。鸚鵡養在家裡,從來沒有打過架,明明那麼大個子,卻什麼都不會,跟野貓比起來,連逃跑都不夠快。野貓來的時候它應該很害怕吧,想往高處飛,但起居室只有這麼高……爺爺發現的時候,整個起居室都是花花綠綠的鸚鵡毛。」
久世現在都還記得爺爺當時的自責。他再也沒有養過別的寵物。久世寬慰他不是他的錯,但是誰的錯呢?或許那隻野貓也只是不想餓肚子。它不知道只要開口爺爺就會提供食物,而不必殺戮。又或許那隻野貓單純是喜歡殺戮。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