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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07:26 作者: 芥末君
    他們吃完飯,醫生主動去收拾殘局,將餐具扔進洗碗機里。丹尼獨自等在餐桌邊,望著醫生的背影。醫生洗手足足洗了兩分鐘,足以證明他的心緒煩亂。丹尼一度以為醫生要退縮了。但實際上,醫生洗手時一直不時地側頭去查看丹尼,確認他沒有反悔的意思。上樓時,醫生更是主動抓住了丹尼的手。

    有時候丹尼真的搞不懂。醫生是個瘋子,但他瘋得恰到好處,就像是丹尼夢寐以求二十年的理想情人。

    時隔一天,丹尼重新爬上了醫生的床。他從容地褪下上衣,把自己慵懶地半蜷起來,卷進被子裡。他太習慣這種事,哪怕只是隨意而為,都像是一種勾/引。然而醫生是無法察覺的。醫生略顯侷促地坐在床沿,漂移的視線里有輕微的不安和對丹尼的關注,唯獨沒有慾念。

    丹尼感到厭煩。他輕輕踢了醫生一腳:「你下去。你拒絕了我,我們就不能睡在一塊兒。」

    丹尼只是在任性抱怨,沒想到醫生聽他這樣說,當真起身下樓去了。重新上樓時,他取來了丹尼的毛毯,又加上了壁櫥里的一套備用被套。醫生將它們一併鋪在地板上,自己睡了進去。丹尼全程沉默地在床上旁觀。這就像是一場懲罰,然而受罰者是誰,審判者又是誰,丹尼說不清。

    他給醫生丟了個枕頭,醫生聽到風聲便敏捷地接住了。他回過頭,發現丹尼仍注視著自己,便向他笑了笑,說:「晚安。」

    丹尼乾巴巴地回答:「晚安。」

    他關掉了燈。

    黑暗裡,丹尼睜著眼睛。他想起一周前那場關於貓的定義的談話,久世本來溫暖舒展的笑容在得不到貓的回應後逐漸被疑惑與不安取代。他想起久世一次次退讓,一次次在丹尼的失望里失措。丹尼是委屈的,他愛上了一個瘋子。可他覺得那瘋子也愛著他。這令他更委屈了。

    他甚至因為自己不夠瘋而感到愧疚。

    丹尼側身面對著醫生的方向。月光從他身後照進來,室外的雪地在室內也映射出一層清淺的光亮。丹尼借著那光用視線描摹著醫生模糊的側臉。他真好看。丹尼此前對亞洲人沒有太多的美醜概念,甚至有些臉盲。可他越熟悉醫生的臉,越覺得獨特,越從其中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美感。

    我沒救了。丹尼想。

    他掀開被子大步走下去,那本該熟睡的人影卻也敏銳地翻身坐起。

    「怎麼了?」醫生的聲音清醒得像從未睡著一樣。

    丹尼沒有回答。他掀開醫生的毛毯,強硬地將自己擠進久世懷裡。他的雙手搭在久世的肩膀,臉埋進久世的胸膛里。地板微涼,寒意透過薄薄的被套滲進來,可久世和他都是暖的。

    「沒事,睡吧。明天就好了。」丹尼蜷在醫生懷裡,低聲道。

    久世輕輕地應了一聲。丹尼感覺到他的手掌落在自己背後。那手掌起初是熾熱的,掌心甚至有汗。漸漸地,他感受不到那溫度了。或許是醫生冷靜了下來,或許是他自己也變得同樣火熱。

    丹尼閉上眼,想,他要再努力一下。如果「貓」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那麼丹尼會敲碎「貓」的概念在久世的世界裡重建貓與人的印象。他要逼著醫生看向真實,從貓的幻象里看到丹尼自己。丹尼會教他如何命名一個五英尺七英寸高、一百來磅重、並且與他相愛的男人。

    他會成為他的愛人。

    第15章

    推車架著長長兩段圓木往森林深處行進。丹尼曲起腿坐在圓木正中的位置,著迷地看著四周積雪皚皚的冬日景象。他戴著一頂極其寬大的飛行員帽,耳罩長長地垂下,塞進了衣領里。衝鋒衣的拉鏈拉到了最高,將其下貼身的白襯衣藏得嚴嚴實實的,連下巴也遮去了,只留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不能再往裡走了。」醫生停下腳步,說。他敲了敲推車,示意丹尼下來。丹尼坐著沒動。他來自南部,從未見過這樣積雪皚皚的群山,對此有些戀戀不捨。

    「為什麼?」他問道。

    醫生一邊解開推車兩端的拉鎖,一邊解釋道:「再往前可能有熊。」

    「這個季節?」丹尼意外道,「它們不冬眠嗎?」

    「不一定,」醫生回答道,「有時候因為飢餓,或者是被意外打擾了。冬季的熊,我見過不止一次了。」

    丹尼立即興奮起來:「什麼樣的?」

    「黑熊。」醫生比劃了一個大概的體型,比他自己要矮一點,但壯不少,「第一次是因為剛搬來的時候沒有經驗,把食物留在了室外。黑熊來翻垃圾時,我聽到響動出門去,差點跟它打了個照面——後來我汲取經驗,開始戴鈴鐺了。」

    丹尼聽到這裡,下意識撥了撥自己手腕上的鈴鐺。清脆的敲擊聲在森林裡傳盪開。醫生要給他戴這個鈴鐺的時候,丹尼還以為是什麼奇怪的貓咪情/色遊戲,本著不能讓醫生更瘋的原則直接拒絕了。後來,丹尼看見醫生自己率先戴上了鈴鐺,才勉為其難地同意下來。

    「就是那個,驅熊鈴。」醫生笑了笑,顯然也是想起了早晨丹尼的抗拒,「熊一般不吃人,襲擊人往往是因為人影響它捕食,或者是感覺受到了威脅。熊如果只是路過,聽到鈴聲就會主動繞路,不會與人起衝突。」

    丹尼點了點頭。他試著想像與熊相遇——他從未見過熊,倒是在某任主顧家的書房牆上見過一個熊頭標本。主顧將他按到在典雅華貴的書桌上,丹尼一邊模仿著貓的叫聲與掙扎,一邊無聊地觀察著那個熊頭。他看見那隻熊頭上,填充的玻璃眼珠無動於衷地直視虛空。那時候丹尼覺得那顆熊頭和身上這傢伙的精囊很像,都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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