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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07:26 作者: 芥末君
醫生只靠左手便靈巧而謹慎地解開了丹尼身上的繃帶。布料脫離癒合中的傷口時,無可避免扯開了疼痛的序幕,丹尼猛地咬住牙關,頭腦陣陣發昏。若非他已經習慣疼痛,恐怕立時便要昏死過去。
事實上也相去不遠:換藥完成時丹尼渾身都汗透了。醫生換了一張清潔的白布,仔細擦拭他的身體。他的手穩且專業,沒有曖昧的痕跡——但正因如此,丹尼才會為自己的赤身裸/體而感到羞恥。他入行不久,還未習慣這樣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弱點的姿態。
一如他的同行們,丹尼學習了許多特殊的技巧來讓自己脫離這具軀殼,靈魂高高在上地浮游,觀看他的臨時主人們愛/撫那軀殼的背脊、下巴,褻玩他每一寸毛髮與皮膚。然而現在,醫生的動作輕柔但堅定,無法與主人們的愛/撫混淆。
為了轉移注意力,丹尼低聲嘟噥起來:「麻醉藥都沒有,到底是要幹嘛……」他想這句話在對方耳朵里或許只是聲貓叫似的。
果然,醫生沒有回答。
醫生很少說話,其實他說話的時候丹尼也根本聽不懂。丹尼起初醒來發現自己身受重傷、失去了一切隨身物品、被限制自由……這種種的恐慌在面對醫生這一位無法溝通的陌生人時達到了頂峰,足以擊潰理智。即便時至今日,想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也知道醫生沒有惡意後,丹尼依舊無法徹底安心。
但丹尼很擅長忍耐。
更換繃帶是必須的,丹尼可以忍受這種疼痛。他咬緊牙,強迫自己放鬆。他的腦子裡閃過荒無人煙與世隔絕的環境,車禍時冒失地伸過來想要掩護他的那隻手,還有那副背他回家的寬闊肩膀。在雪地里跋涉時,有那麼幾個瞬間,他幾乎確定醫生堅持不住,會將他拋棄在荒野。
但他們最後都活著回來了。這個醫生,雖然哪裡都奇奇怪怪的,但似乎沒有傷害他的打算。
這就夠了。丹尼想。隨著腹部綿延的疼痛漸漸平息,他疲憊地睡去。
丹尼不久便再度醒來。
他還待在那張沙發上,窗外是皚皚雪山。從落地窗向西方遠眺,看不出任何的人工痕跡。此地如此荒蕪,令丹尼確信之前那個從虐待獲取樂趣的主人把他從車上扔下來時,的確是想著要拋屍。
好在這兒正巧有人離群索居地住著,並及時救下丹尼的性命。更巧的是那人還是個醫生。若不是丹尼實在想不出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圖謀的,他會把懷疑保持得更久一些。
無知是恐懼的來源,而丹尼對醫生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早晨換藥時的一片狼藉已經收拾好了,沙發清爽乾淨,丹尼身上也清理過了。醫生不在,矮桌上放著兩個淺口盆,裡面分別是水和鋪著一層魚鬆的雞肉。雞肉搗成了可疑的泥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丹尼盯著看了片刻,決定自己還不餓,便清高地置之不理,起身逕自去了廁所。
或許是因為昨天以來丹尼的合作態度,醫生放開了他四肢上的束縛。現在丹尼渾身赤裸,唯有雙手因為昨天被玻璃劃傷而額外纏上了繃帶。他艱難地解決掉個人問題,在浴缸邊的毛巾上把自己蹭乾淨(並儘量不去想醫生為什麼會想到把毛巾留在這種地方以及之後誰會進行清理)。離開前,丹尼的餘光瞥到鏡子裡的自己。
他看起來糟透了,傷痕累累,腰腹部纏著大量繃帶,而且被醫用剪剃得近乎斑禿;但至少比昨天要好一些,沒那麼精疲力竭與絕望。赤裸身體上大量的擦傷和鞭傷已經有癒合的跡象,丹尼希望它們不會留疤。販賣皮相是他僅有的生活來源。
樓上,醫生的房間沒有動靜。丹尼覺得這是個探索房子的好時機。業內的前輩們都說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然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感驅使著他,丹尼仍然希望摸清醫生的底細。他很快弄清了這幢房子的結構:地上兩層,一層是起居室、開放式廚房和書房,二層應該是臥室。地下或許還有個儲藏室。車庫在室外,與廚房連通。
丹尼不打算上樓。他試了試書房的門,發現是虛掩,便毫無負罪感地推開了。正對房門是一扇飄窗和一張書桌,書桌一側連接著一整面牆的書櫥。那個巨大而過於專業的醫藥箱顯眼地占據了書櫥最下面一整欄,其上是滿滿當當的各類書籍。丹尼看不懂書脊的文字,但只要掃一眼裝幀就能知道那都是些枯燥無味的專業書。
他翻身坐上書桌,拉開書櫥上方的抽屜,見裡面是許多本筆記。丹尼隨手抽出一本,翻到封面,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簽名。再下一頁是手繪的人體骨骼分解圖解。
是醫生的筆記?考慮到那副黑髮黑眼的外貌,丹尼估計醫生是亞裔。更多就猜不到了。相對丹尼而言,醫生的個子相當高大,然而性格卻是與之成反比的陰鬱,沉默不語的樣子就像個幽靈。丹尼好奇心起,繼續往後翻閱著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長毛地毯掩蓋了腳步聲,醫生推門而入的時候,丹尼還在隨手翻閱著,根本來不及收拾罪證。他慌張地向後靠了靠,試圖把筆記本藏在身後,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徒勞。丹尼只能深吸一口氣,繃緊頭皮等待著醫生的反應。
出乎丹尼的意料,對於他這冒失的闖入與窺探,醫生沒有生氣。他拍了拍丹尼的後頸,丹尼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自己騰空而起,被醫生單手抱下了書桌。丹尼等待著醫生的後招,但醫生只是尋常地往起居室走去了。丹尼踟躕片刻,也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