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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07:26 作者: 芥末君
貓的身體柔軟溫暖,體溫比人類略高,不反抗的時候是個非常好的小暖爐,散熱恐怕也比人類快。久世脫下外套,把貓貼身抱著,又把外套蓋在身上,最後在外面用毛毯裹得嚴嚴實實。他將臉埋進貓頭頂的毛髮里,嘆氣道:「難得你這麼乖……如果我們在家多好。」
但在家時,這隻防備心強過頭的貓也決計不肯讓人類這樣抱著的。
貓自然聽不懂久世的話。它貼在久世身上,過了片刻,伸出前肢,拍了拍久世的臉。那動靜不算大,久世昏昏欲睡,沒有理睬。人與貓的胸膛隨著心跳起伏,久世聽到幾聲貓叫,像在耳邊,卻又隔著重重紗幕。他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逐漸失去了意識。
久世醒來時,感覺全身都蒙著一層細汗,內衣黏在皮膚上,有些難受。好在熱度似乎已經降下來了。久世抬手按了按右臂,貓被這個動作吵醒了,微惱地咕噥了一聲,從久世身上跳下來。與此同時,有什麼掉落在了雪地上。久世看過去,發現居然是自己的手機。
……是打了電話給貓星求援嗎?
有那麼一瞬間,久世腦子裡轉過這樣一個荒謬的想法。他撿起手機放回口袋裡,順手抻了個懶腰,剛剛舉起右手便被夾板限制住了動作。久世「嘶」地一聲,停下動作。貓也繞到了人類右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右臂的簡易夾板。
「擔心我?」久世隨口道,但他知道這隻貓不懂得關心人類,只是好奇而已。久世抹了把臉,起身收起毛毯,看了一眼漸暗的天色。
坐以待斃是不可行的。既然熱度降了下來,久世便準備動身了。他不記得之前具體開出了多遠,但車禍發生在他們出發後不到半小時,大雪天車速慢,他們現在離家應該在10英里以內。與其碰運氣往鎮子的方向走,不如回家。久世戴上帽子,豎起衝鋒衣的衣領,回頭看向貓。
「你跟我走嗎?」久世問道。
貓「喵」了一聲,起身跟了在他身邊。
路上積雪已深,開車時不覺得,回返的時候天色漸黑,疲憊和寒冷一同襲來。連久世都走得相當艱難,更不要說腹部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根本無法長途跋涉的貓。久世幾次放慢腳步,最後乾脆把貓背了起來。
貓的體型不小,久世又有一隻手臂用不了,抱起來當然不行,連背的姿勢也很彆扭。貓同樣不太適應,幾次掙扎著想要下地,都被久世制止了。
「安靜點吧,我還要省點力氣回家呢。」久世嘆氣道。
仿佛是被久世的語氣所感染,貓停下了掙扎。過了片刻,久世後頸一熱,是貓找到了合適的姿勢,乖乖伏在了久世肩頭。貓柔軟的前肢搭在久世臉頰邊,沒有亮出指甲,甚至還知事地躲開了久世右臂上的傷。這樣善解人意,與前幾天簡直判若兩貓。
久世背著貓穩穩地走在雪地上,四周萬籟俱寂,只有雪地靴踩在雪裡的吱呀聲,和衣物毛毯間輕微的摩擦聲響。貓伏在久世肩頭,耳朵隨著腳步一下下擦過久世的臉頰。它低低地「喵」了一聲。久世詫異地發現自己似乎能理解這一聲「喵」——
貓在說:「怪人。」
我是怪人,你是什麼?怪貓嗎?久世這樣想著,並沒有開口。他得節省體力。幾英里說來不長,但久世自己的狀況並不好。倘若一不小心倒在了半路,後果不堪設想。久世記得大學選修的法醫課里說過,凍死的話臨死前會因為虛幻的熱度而扒衣裸奔——是久世最不能接受的死法了。
一片蒼茫的飛雪與山嶽間,唯有久世背著貓行走著。疲勞和睏倦很快襲來,久世幾乎是憑著毅力在前進。
「說點什麼吧。」久世大聲道。隨即他感到臉頰邊有微微一陣癢,是貓循聲側頭,毛髮擦過的動靜。貓當然聽不懂久世的話,但它因為這忽然被打破的沉默而喵喵叫了起來。
在平時,久世是極度討厭貓叫聲的:又吵又無法理解,而且永遠在不合適的場合出現。譬如久世看錯了停車標誌、狼狽不堪地付罰款的時候,又或者因為沒有隨身攜帶健康證明而遭到盤問的時候。在久世慌張無措的場合,總是有貓聚集在周圍,窸窸窣窣,發出起鬨一般的叫聲。
貓們體型有限,無法直接對久世造成傷害。它們很可能也沒有足夠的智力理解這種行為的惡惡意,但光是它們聚集起來對著久世喵喵叫,便已經是在給久世難堪。倘使久世更誠實一點,他會承認他離開鎮子的原因之一便是逃避那些視線與叫聲。
然而此時此地,一切都是不同的。這裡荒無人跡,唯有肩上貓叫的一點動靜能讓久世保持清醒,唯有這一點聲音能緩解疲勞與寂寞。唯有這樣,他才知道他不是孤獨的。
久世的大腦漸漸放空,在那虛弱而持續的貓叫聲中,不知怎麼,竟聽出了一點抱怨的味道。「我有那麼壞嗎?」久世低聲道。貓聽見他回應,暫停片刻,又喵喵叫了起來。在久世耳中,貓說的是「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這邊也一樣啊。久世想。不知道這隻貓為什麼要逃跑,不知道那些貓為什麼給他難堪,什麼都不知道。無法傳達、無法交流、無法共情,最後的結局也只能是互相厭惡、互相恐懼、互相憎恨。
「多說一點吧。」久世說。趁他意識不清,仿佛還聽得懂的時候,他希望貓能多說一點。貓似乎聽不懂久世所說的話,但貓又確實在不斷地講述著。從叫聲里,久世聽得出來貓的疲憊。久世自己也是一樣,又累又倦,幾英里而已,卻仿佛永無止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