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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8:58 作者: 花生米
「時間相當長了…?」李然有些迷茫的跟著重複了一遍。
錢主任點點頭,「根據他的描述,我估計他在姐姐去世一年之後,就已經開始有輕生的想法,後來長時間一個人獨居,會加深他的孤獨感,外界能刺激他情緒的因素也越來越少。如果不是他對他姐夫和外甥女的愧疚感支持著他要『還債』的想法,很可能之前他就會出現輕生的行為。」
李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輕生」兩個字在他的觀念是中不敢想像的沉重,自打錢主任說出這個詞,李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像當時令人絕望的場景。
那是年輕一些的韓以誠,李然見過他當時的照片,比現在略微壯實一些,面部輪廓也更加青澀柔和。
或許當年他的表情還不似現在這般死板,或許當時他的臉上,還能映刻出深刻的痛苦與掙扎。
他是怎麼煎熬過千百個暗無天日的深夜的?他會一個人想過要放棄生命嗎?就那樣靜悄悄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殺掉十年後,遇到一個深愛他的人的可能性嗎?
自己也許真的差一點,就沒有機會遇到他了。李然想起人們總說情侶間相遇是幸運,現在看來,這份「幸運」對於自己和韓以誠來說,還另外承載著生命的分量。
李然想到這裡愈加渾身發冷,指尖死死扣住座椅邊緣,手指都因為太過用力而失去血色。
錢主任知道李然心裡不好受,特意很貼心的停了一段時間,給他一個逐漸接受理解信息的過程。
過了好一陣兒,李然才緩緩張口:「你剛剛說不好的一面…那就是還有好的一方面嗎?」
「對,確實。」
李然苦笑了一下:「還能…怎麼好呢?」
「韓以誠剛剛跟我提到過,之所以他會在這個時間段尋求心理幫助,是因為你發現了他的自殘行為,對嗎?」
「嗯。」
「在我說我的推測之前,我得先跟你說清楚,每個病人案例都有他的獨特性,現在對韓先生的了解也只是初步的,所以我只是憑藉現有信息大概推測了一下,其實,他的自殘行為不完全是負面行為。」
「啊?」李然楞了一下,「什麼意思?」
「從他自殘的時間段來看,正是你進入到他生活之後,」錢主任看到李然欲言又止的樣子,點了下頭,示意她自己明白他想說什麼,「也許你們的性行為對他以往認知產生衝擊,導致他有負罪感而自殘,但這只是誘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這個人本身,開始全面融入他的生活。」
「我猜想,他的自殘行為,是因為生活發生了正面的變化,從而重新喚起他對『活著』的渴望,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對抗十年來早已經習以為常的負面情緒。」
「這種方式當然是不健康的,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種抗爭,或者是他在試圖重建自我保護機制。」
錢主任看他還是在沉默,做了一個左手拳頭打在右手手掌的動作來解釋:「矛盾產生的原因,在於他對一直以來被壓抑住的情感產生了渴望,而這些渴望與激情,才正是正常人應該有的生活。」
李然想了一會兒,很快就理解了錢主任大概的意思。他一時間情感涌流的太過複雜,竟然說不清到底心裡是什麼滋味。
這感覺就像你剛發現心裡堵了塊東西,一動換,又發現那東西是塊軟棉花。用蠻力敲不碎打不爛的,卻一直存在於那裡,真上手撕扯,才發現這塊東西早就跟五臟六腑都粘連在了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
「那…他現在這情況,該怎麼辦啊?」
「目前來看,大致又兩種方案,保守一點的就是不進行任何藥物干預,完全靠人為心理疏導慢慢糾正他的行為習慣,優點是沒有藥物副作用,整個治療過程也相對輕鬆。當然了,缺點就是這期間他的自殘行為沒辦法快速得到糾正,需要一個比較長的周期慢慢改。」
「比較長,是需要多長?」李然再開口,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這個真不好說,以他這麼長時間的病史來看,至少需要同等時間的一半做反向糾正,你在這陪他的話…可能會效果好一點,但整體不會有太大變化。」
「那另一種方案呢?」李然問。
「另一種就是要進行藥物干預,效果比較快,一般來說一個月就會有明顯好轉,恢復的快的話,三至六個月就可以停藥。不過,」錢主任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藥物治療對身體的副作用還是影響很大的,先不提生理上的傷害,人的正常情緒被藥物強行淡化干預抑制,病人個體會產生怎麼樣的變化,現在都無法預料,但總之這個過程不怎麼美好就對了。」
「也就是一定會影響正常生活了嗎?」李然盯著錢主任的眼睛,想從其中看出點什麼期望來。
錢主任搖了搖頭:「我只能說因人而異吧,但他是做科研工作的,藥物對於注意力和記憶力的影響很大,如果選擇這種方案,還是要做各個方面的準備。」
錢主任是心理醫生,說話邏輯清晰並且分寸拿捏得當,但即使是這樣,李然聽到這句「各個方面的準備」,還是差點沒忍住直接說心裡話。
怎麼說話呢,又不是要死了,什麼叫做好各方面的準備。
然而憋住了那一秒的衝動之後,李然就回過味來了,無能狂怒從而怪罪他人,大概是所有凡人都不能避免的排遣痛苦的方式,他自己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