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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5:04 作者: UAPP
    不明白的不是只有那女孩。Snape暗自揣測安全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他想到那個牆角與黑暗中的碗櫥,不知為何忽然篤定年幼的Harry一定也是以相同的姿勢存在於他看不見的地方。

    然後就該是成為傲羅之後的事了。Snape深知他已經走到了迷宮腹地,因現實中Harry開始明顯地抗拒,不過是理智讓他還沒有升起大腦封閉術。

    「放鬆,Harry。」他鉗制住他時低聲說。「我不會傷害你。」

    也許這句話起了效果,但其效果仍有限。跳躍出的新畫面是完全的混亂與扭曲,Snape一邊在層出不窮的記憶中費力地分辨一邊輕撫Harry的背,但逐漸地他意識到這混亂不是全因Harry的抗拒-他在如此執拗地堅持放開大腦,似乎有種信念要他絕不可半途而廢-那就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了,它們在其主人的腦海中本就是碎片。

    這些是Harry想要遺忘的記憶。

    Snape此時無法有效地選擇他該進入的片段。這些記憶太過雜亂擁擠,他只能被動地等待它重新緩和。他在迅速一閃而過的影像中捕捉到一些可怕的景象,有鮮血與火,有碎了一地的碗碟和灑在桌面上的白色藥片。那些太過壓抑的東西讓人被扼住喉嚨般窒息,他看到面目全非的屍體和草叢中沾血的石塊,和Harry顫抖的雙手,和美麗又殘忍的落日。他看到他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是伸手去枕下找尋那瓶記憶好像將之視為依靠-沒有其他人了。Snape在這個瞬間猛地領悟到,這是Harry最脆弱的時刻,這是Harry最需要別人而不是獨自苦苦支撐的時刻,這是Harry躲在碗櫥中那般最無措與恐懼、想要些什麼又求而不得的時刻。

    然後一切驟然消失,他們回到病房當中。

    那聲音仍在。Snape湊近Harry,這次他毫無阻礙,沒有任何突如其來的記憶干擾。他離得足夠近了,那是輕微的抽噎和重複再重複的簡短單詞。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Snape不知他在對什麼道歉、或是有什麼是需要他去道歉,也許是對病床上的自己,也許是對那些他永遠記憶猶新卻不會再被人使用的名字-可那真的不是救世主活該承擔的責任,也不需他把一切都歸結到自身,該死。Snape當時在他身邊又不在他身邊,他想若自己清醒著會對Harry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是不留情面的挖苦還是冷冰冰的沉默,或是還有其他。

    生命中不會有假如。

    這是最後了。Snape知道-在閱讀了如此之多的信息之後-這條路到了盡頭,它不能夠帶他走向出口。他應當返回上一層去繼續探尋,但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此猶疑,角落裡那男孩還在,恍惚間這讓他想起蜘蛛尾巷裡的自己。

    Harry從臥室中走出。

    Snape在短暫的愣神後才發覺他們已經回到了之前的節點。Harry走到他跟前,把裝有記憶的玻璃瓶放到他的手裡。然後他停在原地。(*見章二)

    當時Snape以為他要詢問其中的內容,理所當然,對被隱瞞的一切要求解釋。但現在他明白Harry是以怎樣的心情在故作鎮定。他們之間的誤解如此之多,他對Harry的誤解如此之多。

    他停止攝神取念,從Harry的大腦中離開。

    Harry困惑地看著他。他額間的冷汗順著臉側淌下,眼中焦距模糊,喉間低低不均勻地喘息。但他仍將背挺得筆直,固執地不肯低頭。

    「你停下了。」他不確定地說。「我做錯了什麼?」

    他總是首先問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Snape回答他。

    「那我們為什麼停止?」

    「因為你需要。」他遲疑了一下才說,「Harry,這對你的傷害過於強烈。」

    「我得說你的幽默感一點都不好笑,教授。」但他還是露出一點笑容,「你又不是在對我用鑽心咒,不會對我造成傷害。」

    恐怕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鑽心咒了。

    「你需要休息。」Snape只是這樣說,語氣沒有一點讓步空間。

    倒不是說他忽然間決意用更柔和的方式對待這個年輕人。只是凡事都該有相應的底線,他不介意在其他方面對救世主做出刁難,但不會是在這件事上。有些東西總能造成比身體上要猛烈數倍的疼痛與損害,而他深切了解這其中有多少不常為人知的苦楚。他不知Harry究竟想要他找到什麼,但這樣任何詮釋都稱不上友好的尋找涉及太多他無法避開的區域,Harry需要面對的絕不僅是單純的記憶回溯-想想看,將你此生最害怕的時刻重新上演,將你結痂的傷口再次撕裂掀開。

    這絕非、也永不該成為玩笑般的事。

    「所以你下次會繼續嗎?」Harry還在問,然後又立刻接上一句,「我們必須完成它。」

    他沒說為什麼必須要這樣做,但他的神色說明了不達成目的絕不妥協的決心。Snape相信一定還有比學習更重要的理由,於是最終他勉強地同意,然後Harry就在那一刻鬆懈下來-他無力地弓下背向前傾去,頭靠在Snape的肩上賴以支撐,幾乎失去全部的力氣。

    Snape沒有提起他所看到的內容。他沒打算用安慰或開解的方式對待他,也沒打算出言諷刺,就只是沉默,以他慣有的那種方式,出於很多種原因。Harry疲憊地靠在他的身上,頭腦的脹痛特別緩慢地在消退,然後他從逐漸清晰的視野中捕捉到扣得嚴絲合縫的黑色領口,和對比下尤其蒼白的頸子。他自然地抬起下巴湊近,然後順勢將親吻落在近在眼前的皮膚上。

    這幾乎快要成為常態。雖然每一次總是由Harry開始,但Snape也從未真正意義上地拒絕過他,好像他們默認的某些東西正在隱隱醞釀發酵,又沒到合適的契機來挑明。Harry通常樂於熱切地去親吻他,也喜歡讓他們的身體更近,仿佛那就能意味更緊密的聯繫,但這次他沒有什麼力氣,他被攝神取念耗費掉了太多精力。

    他撫摸Snape的肩骨至脖頸,至臉頰,動作可以稱作是愛惜-可分明此時他才是無比虛弱的那一個-但他的身上總是具有一種力量,好似無時無刻不在敦促他去承擔、去保護、還要去扛起過分超出的責任,如今他將這股力量盡數用在眼前的人身上。

    「你知道,」Harry在他們交換呼吸時說。「你不是一個好人。」

    「我以為那足夠顯而易見。」

    Snape不因此動怒。他的手掌還放在正指控他的年輕人背上,能隔著衣服面料摸到他脊骨的弧度。

    「對。」Harry低低地嘆息說。「但我還是非常想念你。」

    非常,非常地想念你。

    這部分突如其來的銜接讓人不解,Snape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確保他沒有在說胡話-不,就是胡話,你選用了錯的動詞或人稱來造句。

    「多奇怪。」Harry就笑起來,不抱有任何負面之意。「我那樣討厭你,卻又不願真的離開你、不願你真的離開我。我會時常想起你令人不快的地方,令我不快的地方。你如此擅長於讓其他人不好過。」

    「而你花太多時間在讓別人好過。」Snape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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