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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2:11 作者: Alicense
    周老闆放輕了的呼吸聲在耳邊,他蓋過的毛毯披在身上,身體的溫度就在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裴燃借著酒勁兒大著膽子有了點兒錯覺。

    隔了十五年的歲月,他在多年前的求而不得里有了個家和橙色的月野。

    睡著得挺快,這種時候用不著什麼警覺。

    裴燃睡著了挺安穩,過了七歲就沒再愛動。他的眼睛其實挺好看,閉上了看著也有點兒乖,鼻子挺得看著能坐降落傘。

    嘴唇很漂亮,周野知道它很適合親吻和糾纏。

    下邊兒的吵鬧還在跟喧囂混為一談,上邊兒卻很靜,只有水龍頭偶爾漏水嘀嗒的聲音。

    周野就那麼看著裴燃,沒動靜,呼吸都輕得微不可查。

    上樓了之後裴燃脫了外套,就剩裡邊兒一件毛衣,剛剛熱得不行,裴燃閉著眼睛把袖子往上扯了一段。

    露出的文身特別好看,當時他跟陶安討論了快十版。

    沒有修改,是徹底的推翻重來。

    周野看了會兒他的文身,沒看完全,只露了一點兒出來。他把袖子往下拉了,把毯子蓋上,坐在地板上看了會兒手機。

    他的手機其實挺沒意思,沒什麼娛樂軟體,微信朋友圈也從來不發東西,跟一些老牌的廠商甚至還只用郵件通信。

    但現在他特別想發點什麼。

    喜歡的人就在他身邊睡得沉,只要他想,他就能把裴燃的手牽著。

    但周野最後什麼也沒發,只是繼續坐著。

    他看著很平靜,但他知道他得儘快飲一口博羅林,裡邊兒高濃度的酒精能在燃著的火光里救他一命。

    或者燃燒得更加徹底。

    周野想起在陶安店裡看的那部電影,引路的修女和田裡的農民,麥田裡溢出的清水浸濕了教堂里的十字架。

    腿上躺著一個裴燃,溫度透過布料相互吸引。

    他想文一個燃字不是一時興起。

    早在這之前他就明白,這段未成世俗定義的關係里,裴燃是發起者,也是主導人。周野在他的身後跟隨指引,仿佛最虔誠的信徒面對光明。

    他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不管不顧地跌進去。

    就像一場幾乎透明的賭局,他在裡邊扮演籌碼散盡的賭徒,敗者的懲罰是被愛擊斃。

    裴燃醒來之後看了眼手機。

    凌晨兩點,再多十二分鐘,再多三十二秒。

    還在三流的二樓,偏過臉能看見周野。周野靠著台子低頭看手機,兩條腿彎曲著腳踩著地。

    「醒了。」周野聽見了聲音,抬頭說了一句,把手機放邊上之後遞了一杯水給裴燃,「方祈剛剛拿上來的。」

    「感覺方祈這幾天光給我倒水了。」裴燃樂了一會兒,接了水杯,「我以前喝酒都都暈,最近感覺好點兒,睡完一覺就沒感覺。」

    「喝多了身體會適應。」周野說,「但多喝沒好處。」

    「也就偶爾。」裴燃笑了笑,「最近來得多,以前最多也就一個月三四次。」

    周野笑了笑,沒說話。

    「這個點了,回嗎?」裴燃問了聲。

    「回吧。」周野說,「我開車送你。」

    裴燃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拉了周野一下。周野拽著裴燃的手起來,然後牽著沒放。

    走下樓的時候兩個人隔著近,別人不怎麼注意看都看不清。

    有點兒像以前操場上談戀愛,牽了手在人群裡邊兒藏起來,聽心臟言不由衷地跳得快。

    路過吧檯的時候周野跟方祈說了聲什麼,裴燃沒仔細聽。

    再怎麼親密也得有距離,沒到那份上就是不行。特別是工作上的事兒,能不參與就不參與,真有事兒到時候再說也行。

    出門了之後裴燃把外套穿了,這會兒他沒空弄那塊小絲巾,乾脆解了放衣服兜里。

    脖子有點涼,稍微縮了縮往裡藏。

    周野的車停在另一邊兒,這塊裴燃不常來,有點偏。

    路燈挺暗的一片,角落裡還有垃圾桶和大塊放不下的塑膠袋。後邊兒的石牆看著有點年頭了,上面用白色油漆寫了「生生不息」,還有一些塗鴉和畫,都已經跟著裂縫生長了許多年。

    一輛Maybach Landaulet,黑色磨砂的紋理。

    裴燃以前很喜歡的一款車型。沒買的理由也很直接,當時買不起,現在能買了養不起。

    上車之後周野開了空調,裴燃這會兒精神好了不少。

    他想起來之前被刻意忽略掉的事兒,陶安話里話外的意思挺明顯的——周野這人做事太絕,而且根本不避著人知道,隨心沒顧忌,是裴燃以前不太喜歡的烈性,值得再考慮。

    心意裴燃領了,也是真謝了,但意見不納入考慮範圍內。

    周野這人他想定了,是最後談成了一起帶回去祭祖的那種。雖然說祖墳再過半年就得拆了,能不能趕著見一面還是個問題,但這不妨礙他喜歡他。

    想了一會兒,裴燃開口說了一句:「陶安說你想文個圖。」

    周野嗯了一聲,偏過頭看著裴燃。

    「文身沒有半永久,也洗不乾淨,文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兒,割了表皮都陷在血肉里弄不掉。」裴燃說,「挺多人文了都會後悔,我特怕我周老闆也會後悔。」

    「裴燃。」周野笑了笑,「知道為什麼我要文在脖子後邊兒嗎。」

    裴燃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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