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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1:46 作者: 小合鴿鳥子
她那麼積極地把兒子推給夏清澤也是有原因的,那天在夏清澤在醫院也給了她很多建議,說原本就不緊密的親子關係不能急於求成。她於是買了很多像《如果和孩子好好說話》、《做好媽媽什麼年紀都不晚》之類的書。她沒上過幾年學,看字特別慢,但還是抽出時間把其中一本看完了。江潯願意回家過除夕後她特別高興,求誇獎似地展示給兒子看她的改變,但江潯翻了翻那些書,表情又好氣又好笑,讓她別再買這些盜版真雞湯假心理學的書。
然後江潯幫她一起做除夕宴。江潯不會做飯,只能在一旁擇菜洗盤,她不由滴滴叨叨起來,說雖然是男孩子,幾個家常菜還是要會做的,畢竟是一個人在外……她說著說著,就提到她們托拉了好幾個的關係才給江潯安排的一個工作。
她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也要徵求江潯自己的意見,但江潯顯然對他們的安排很生氣,從廚房到餐廳都鬱鬱寡歡,電視機里的春節聯歡晚會一片歡聲笑語,他們這個三口之家卻充斥著無法忽略的尷尬。到最後江穆實在看不下去了,拿出威嚴的姿態,質問江潯擺臉色給誰看。江潯依舊沒有笑,又吃了幾口菜後就主動洗碗和收拾,江穆不由有些慍怒,問他能不能開心點,江潯頂嘴,說那就別不支持他做動畫,他做動畫的時候才開心。
原本應該熱熱鬧鬧團結美滿的除夕宴不歡而散。
那天晚上江穆和陳筠都失眠了,一個是窗外的鞭炮聲就沒停過,二是他們滿腦子都裝著江潯。江穆也有點想明白了,江潯那不能算是頂嘴,他是在實話實說。
他們決定換個策略,想找個時間跟江潯有一個心與心的交流。江穆嘴拙,這個任務自然是落在能說會道的陳筠身上。陳筠也做了些功課,她記不清兒子在吃食上有什麼忌口,但他看過的書全都在小書房裡擺著,那個人名多次重複的荷蘭畫家她也眼熟了起來。她抽出其中一本畫冊,抱在懷裡,做了個深呼吸後敲江潯的門。五六秒中後江潯不情不願地把門打開,站在門前,看向陳筠的眼神里多少有些戒備,不能明白自己在房間裡好好的,做媽媽的為什麼老愛敲敲門往裡瞅瞅,神情特像站在教室後窗目不轉睛的班主任。
而當他的目光向下看到陳筠手裡的書,他的急躁很快就消退,繼而變成疑惑。這總比抗拒好,陳筠逮住機會從江潯身側閃進屋,跟江潯說:「媽媽最近也在看梵谷的傳記呢。」
「哦。」江潯抬了抬眉毛,不是很相信。陳筠坐到他散落著畫筆和稿紙的小桌子前,正事都在嘴邊了,她開口時卻說:「怎麼這麼亂,媽媽先幫你把桌子理一理吧。」
「別動我東西。」江潯把稿紙都攬到桌子的一邊,不耐煩地看著陳筠,好像陳筠再用一種指責和訓教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就抱著這在別人眼裡的破桶玩意兒直接離家出走。
陳筠也是怕了,拿手機的手攥得很緊。好一會兒,她才翻出一個微信公眾號里的文章給江潯看,江潯看到標題《他的作品價值連城,生前卻窮困潦倒,死於抑鬱》,按耐住翻白眼的衝動,一目十行地看完那篇為了點擊量把人血饅頭吃到梵谷頭上的文章,筆者還提到梵谷的戀情,說梵谷和一個妓女同居,那個妓女開玩笑地說要梵谷的耳朵,梵谷就割下來給她,然後畫了那副著名的自畫像。江潯把手機還給陳筠,心裡五味雜陳到不想解釋,但還是闢謠:「他是把割下來的耳朵給了一個妓女,但他割耳朵不是為了她。」
他用指骨蹭了蹭鼻子,不說話,干站著,就等陳筠從他房間離開,他好繼續畫畫。但陳筠依舊坐著,手掌撫過畫冊的封面,翻到其中一頁問江潯:「那你能不能和媽媽說說,他為什麼割耳朵,又為什麼……」
陳筠咽了口唾沫,把「自殺」兩個字吞了回去。她弓著背,脖子卻縮著,她是一個在丈夫面前都雷厲風行的女人,此刻卻流露出示弱和討好的姿態,或者說,尋求一種平等的交流方式。她的態度和讓步江潯也感受到了,臉還是板著,但僵站了幾秒後就坐到陳筠邊上,把畫冊翻到那張最知名的自畫像,說:「如果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別看那些公眾號,去書房裡找一本梵谷和他弟弟的書信集,裡面記錄了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當時他和他的好朋友,另一個畫家高更在一個小鎮一起工作了幾個月,梵谷很……」
江潯斟酌地說了好幾個詞,把「傾慕」「崇拜」「喜歡」都加到高更這個名字前面。他給陳筠看另一副久負盛名的《向日葵》,說這幅畫就是梵谷為了歡迎高更的到來而畫的,那副耳熟能詳的《房間》,就是當時他和高更的住處。
他沒有提印象派,也沒有具體講高更是個怎麼樣的人,但陳筠的眼神還是越來越迷茫,江潯沒辦法,只能類比道:「你就想像他們兩個是中國的李白和杜甫,他們都才華橫溢,才情超越了時代,他們惺惺相惜。」
陳筠並不乾脆地點了一下頭。
「所以梵谷很看重高更,但高更還是選擇離開,要去別的地方。梵谷一時無法接受,割耳朵有可能是衝動,但確實是他精神瀕臨崩潰的前兆。之後他就住進了醫院治療精神疾病,好在這期間他的主治醫生並沒有限制他的作畫。」江潯把畫冊往後面翻,給陳筠看《星空》《杏樹》,除了陰暗的《麥田群鴉》,他生命最後兩年的作品中的顏色依舊溫暖靈動得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梵谷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