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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1:46 作者: 小合鴿鳥子
「你為什麼不住新樓呀?」江潯疑惑,尋思著夏清澤在這兒是長住,為什麼不挑個條件好一點的房間。夏清澤說來留宿的很多都上了年紀,他年輕,不挑,睡舊床就好。他給洗完腳的江潯拿了雙拖鞋,隨後爬到上鋪靠牆坐著看書,把下鋪的位置留給江潯。江潯想搭話又不願打擾,就百無聊賴地盤腿坐著,等再過十來分鐘早課結束。
但等待的過程總是十足漫長,江潯也想找點事做,徵得夏清澤同意後從桌上拿了本書。和在題海埋頭苦幹的江潯不同,夏清澤是那種從不刷題的學神,天賦型選手只要保持手感就夠了,課餘時間大可用來做別的喜歡的事,比如打籃球,比如看書。沒有多少人知道夏清澤到底愛看什麼書,或者說,他看的書很雜,有一段時間還全是學術型的心理學文獻,術語多得英語老師瞅一眼都腦殼疼。好在江潯隨便拿的這本是中文的,裡面的句子也都短短的,是詩。他翻開,扉頁有一句夏清澤的摘抄,字跡雋秀有力——
不知原諒什麼,
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傑克遜高地》
江潯將書闔上靜坐了幾秒,覺得真是巧了。說來難為情,他看書很慢,閱讀量跟夏清澤比肯定是相形見絀,他之所以讀過,完全是因為同系列另一本名字太勁爆,他出於獵奇都翻了翻後,最喜歡的是有俳句和詩的這本。
那書他後來翻過好幾遍,折了好幾頁喜歡的句子,夏清澤只折了一頁,江潯把書翻到有摺痕的地方,那首詩叫《我》,裡面只有一句——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吶。
江潯的指腹劃那幾個字,將書翻到目錄,找到乙輯在哪兒。他翻找到其中有七八句的一頁,仰頭望了望床板,手抬起又縮回,再抬起,他用指節敲門似地叩了叩,另一隻手迅速將展開的書放到上鋪床沿。做完這一切後他整個人縮進下鋪的牆角,後背都在隨心跳細細地抖。
那幾秒里他是萬分後悔的,覺得自己像個行為迷惑的傻/逼,莫名其妙。他忐忑著,沒想到幾秒後夏清澤從上鋪伸出手,晃了晃那本翻開的書,示意江潯拿回。
江潯接過,握著書脊,書翻開的那一頁就是他剛才找到的,夏清澤用黑筆劃了左下角的一句——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
他知道我想給他看哪一句。
這個念頭讓江潯的心再一次狂跳,但這次,他的五臟六腑有從未有過的喜悅蔓延開來。他腦海里閃過山林橋上的那一幕,他又開始翻找,在有「男孩系球鞋帶而抬頭說話很好看」的那一頁停下,從角落裡挪出身子,又遞上夏清澤的床。
他這次能明顯感受到夏清澤把書拿過去,過了五六秒,夏清澤垂手,翻開的那一頁寫著——江潯攏頭髮時斜眼一笑很好看。
那句話的主語原本是「女孩子」,但夏清澤把這三個字劃掉,添上江潯的名字。
房間裡明明那麼安靜,江潯卻在那一刻聽到有煙花此起彼伏的爆炸,他伸手去拿書,在撲了個空後下意識握住上鋪的護欄,從下鋪站起。
他轉身,一扭頭,鼻子和夏清澤的差點碰到一塊兒。夏清澤已經不是靠牆而坐的姿勢了,他散漫側躺,一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闔上書,書封上寫著——《雲雀叫了一整天》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連同聽不到的雲雀的叫喚。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房間外沒有絲毫動靜。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如瞬息,如永恆。兩個少年穿過這瞬息與永恆相視,一個等候多時,另一個願者上鉤。
第8章 誰拯慧橋
「吃飯啦,可以吃飯啦——」
走廊里的提醒聲打破了這一平靜,江潯低眉把目光挪開,從站的床板上跳下來,倉皇失措地先出門離開,夏清澤也沒追,到了食堂,兩人也還是和昨天一樣沒有同桌坐,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但江潯顯然魂不守舍,飯吃著吃著,菜都要送到鼻子裡了,戴佩雲就笑,給他拿紙巾擦擦,吃完飯後一起回房間休息。
江潯有午睡的習慣,但在夏清澤房內的對視如同一劑過量的咖啡,而他偏偏又是咖啡因不耐受者,此刻血液沸騰大腦皮層活躍,不僅睡不著,還想繞著山林跑。
沒出息,江潯護著心口,暗暗數落自己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他從行李箱中拿出試卷和筆,翻到反面的空白處隨便畫,本想分散些注意力,那白紙上全是夏清澤的模樣。
江潯放棄了,落筆隨心。他雖是半路出家搞動畫,但素描基礎紮實,人物線稿熟能生巧,速度也快,戴佩雲老花眼鏡都不用戴,就看出江潯畫得是那位小後生。
「畫得真像。」戴佩雲誇讚,也看到孫兒紅了耳朵。
「那我畫你呀,」江潯換了個角度坐,拿出了張新的試卷,「我還從沒畫過你呢。」
「瞎說,你小時候見不著別人,哪次不是對著我畫。」
「那能一樣嗎,我小時候水平多差啊,豬能被我畫成狗,狗能被我畫成貓。」江潯已經開始起稿了。戴佩雲本想說她太老,畫出來不好看,但孫兒這麼認真,便不再言語,保持著一個姿勢方便江潯作畫。江潯抬頭又垂目,一雙眼炯炯有神,下手快又准,熟練得不像個高中生。
這讓戴佩雲很欣慰,她記得上次去學校見孫兒,江潯的雙目是被成績排名壓垮的無神。她很心疼,她的江潯雖從小內向話少,但只要做喜歡的事情,眼睛肯定是亮的,比如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