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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41:46 作者: 小合鴿鳥子
這些可能性衝擊著江潯的神經,從高一的開學典禮上聽到夏清澤國旗下講話起,這個人的名字被江潯藏了八年。八年過去,夏清澤依舊高高在雲端,他江潯也沒變,尖子班的那些同學看到現在的他,肯定會譏笑他沒混出個人樣。
他不想這樣。
他抬手,看著他花瓣上的顏色,抑制不住渴望地無聲吶喊:他不想這樣。
他改變不了現狀,但他可以逃避入夢。他從來都是在人群中仰著頭看夏清澤,但在某一個時間和地點,他們中間隔著往來香客,卻又對望一眼。
他真膽小,目光一對上,就匆忙挪開。
他耳邊有僧侶在念《地藏王本願經》,他之前隨奶奶聽過方丈講學,方丈說時空無盡,過去、現在、未來皆無限。
他閉上眼,意識聚散,入睡如入水——當身體隱於高山深海,松濤浪卷,他知道自己就要回那夢中鄉。
第5章 重返十七歲
江潯睜開眼,發現自己蜷著腿睡在汽車的后座。他倏地坐起,像頭剛出生的小鹿扒著窗戶,用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往外看。
「怎麼了?」坐在副駕駛的是他的母親陳筠,「做噩夢了?」
「沒、沒……」江潯正襟危坐於后座的正中間,透過正前方的後視鏡看清了自己的臉——那是張十六七歲的臉,青澀,乾淨,眼裡的光純粹。
「我們……」江潯的心怦怦直跳,「我們這是去哪兒?」
「睡了一覺全忘光了?」陳筠剛要繼續講,手機就響了。那是客戶打來報單的,陳筠從包里拿出紙筆記錄,邊說邊記錄,大碼三百雙,小碼兩百八十雙,誒呀老闆,小碼也拿三百雙去好了……什麼?要我再便宜一點,不行啊老闆,現在鞋底鞋幫鞋靴的價格都在漲啊,我們一雙真的就只能賺您幾毛錢,您還叫我們便宜……
江潯看向窗外,默默地聽她媽做生意。他們家有個規模不大的鞋廠,像無數個江省其他的小企業一樣,她媽是從銷售到會計全部自己上的老闆娘,他爸主內跟機器打交道。江潯的性子隨江穆,他父親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他們父子之間的交流很少,陳筠打著電話回答不了江潯,江潯也沒有問他爸,而是低頭,右手捏著左腕上的吊墜,那上面有一片花瓣失了光輝,那是他入夢的證明。
他回到了過去,他重返十七。
看著沿路的樟樹綠松,江潯自個兒也慢慢想起身處何地。山海市是一個縣級市,三面環山一面向海,很多廟都修在山腳或山腰,他們現在要去的就是江潯奶奶戴佩雲做幫工的普濟寺。
高一的時候江潯在班裡能排前五,是老師關注的重點種子選手,但高二考進尖子班後,他在全校的排名沒怎麼變,在高手如雲的尖子班就成了末流,眼看著過了這個暑假就高三了,江潯壓力越來越大,他父母擠不出時間陪他,就把他送到奶奶做幫工的廟裡住幾天,算是靜心。
江潯當時也是樂意的,從有記憶起,他跟父母就聚少離多,多跟奶奶生活在一起。這並不是說他是留守兒童,而是他爸媽把時間都放在那個鞋廠上,奶奶把飯做好了,小江潯坐在桌前,等了半個小時他們都還在廠里,好不容易回來了,江潯也睡了。如此一來,江潯自然是和奶奶親,與其呆在那個一個人的家裡,不如去廟裡陪奶奶。
車很快就到了普濟寺。江潯自己拿著行李上了香客留宿區的二樓,進了奶奶的房間。陳筠還想叮囑什麼的,一開口沒說兩個字,又一個電話來了。她當著江潯的面接,從包里拿出本子放在抬起的大腿上記數字。
陳筠體胖,一米六體重一百一十斤,單腳站立就容易站不穩。江潯拿過她手裡的紙筆,聽著對方從手機里泄出來的聲音,幫陳筠記下。
這讓陳筠一愣,掛完電話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江潯於是露出一個安撫的笑,說:「你們快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好。」陳筠出門,欲言又止地看了兒子兩眼,還是下了樓。江潯靠著欄杆站立,看著陳筠往車的方向走。拉開車門後陳筠回頭,沖江潯招手道別,江潯也抬起右手,五指纖長骨節分明,沒有絲毫冬日裡的紅腫狼狽。
他目送那輛桑塔納駛離,旋即撒腿跑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看過去。但他身子十七歲,身體素質還是二十四歲的活瘦宅,眼跟前又沒個楊騁給他打雞血,他跑了兩層腿腳就發軟。
他於是坐在三樓的台階上靠著欄杆喘氣,四下無人,他便像只小狗一樣吐了吐舌頭。留宿區的廊道牆面都做了鏤空設計,江潯面前就有一個扇狀的洞,洞外風聲兮兮,竹葉隨之飄動,他猛地大吸一口氣,唇齒間留著山野特有的清香。
這確實是個靜心修行的好地方,他享受這久違的家鄉的風和空氣,不由閉上了眼。再睜開,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雙運動鞋,鞋子的主人蹲下/身,好奇又考量地看著他。江潯被那眼神驚得本能起身,血糖一低眼前一黑,膝蓋不受大腦控制地就要一彎。
但他沒有從樓梯上摔下去,夏清澤很機敏地注意到江潯的不對勁,跨上台階扶住他的的肩膀和腰。這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得很短,江潯都不需要仰頭,視線里就滿滿都是夏清澤。
「沒事吧。」夏清澤問。江潯回過神來,往後退了一小步,說,沒事。
「可是吃飯了。」他指了指一樓的食堂,「你先去吧,我去叫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