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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可已經遲了。
在滔天大làng中,氣魄的商船整隻船翻了。
顏承衣甦醒時,已只剩自己一人,被làng花衝到淺灘邊,手中還緊緊握著那隻玉簪。他爬起來,吐了幾口水,稍作休息,便四處打量著朝里走去。
聶棗跟在他身後,心跳得很快,腦海中閃現過qiáng烈的預兆感。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一章
六一章
這並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聶棗一路跟隨,看著顏承衣走走歇歇,獨自在孤島上求生。
但他找不到離開的辦法,找不到船隻,他甚至找不到人求救。
夜幕降臨,顏承衣靜靜靠坐在一棵樹下,疲憊和衣衫上的污跡並不有損他的優雅矜貴,他chuī了一會笛,又放下,取出那根玉簪撫摸了一會。
聶棗就坐在他的身邊,可惜他看不到。
咫尺之間,他們像隔著一整個世界的距離。
眼前的景象卻又如此真實,她可以看清顏承衣身上每一個細節,凌亂額發彎曲的弧度,睫羽一下下顫動的頻率,濕透緊貼著軀體的衣衫……
伸出手,手掌穿過顏承衣的身體,恍若觸摸空氣。
顏承衣的垂眸,神色是淡淡的消沉。
不過這樣的狀況沒有持續很久,顏承衣並不想死,也沒有打算殉qíng。
他還想活下去。
甚至做得比聶棗想像中還要好。
誰也料想不到,這麼一個十指不沾陽chūn水的大少爺會為了生存努力去適應糟糕透頂的環境,他很快調整好心態,生火、取水,分辨樹上結的果實能否食用,獵殺所有能看到的動物。
但只有一個人的生活遲早會把人bī瘋。
聶棗知道顏承衣有多擅長jiāo際,除了面對她,他可以輕易的和任何一個人相處融洽,並獲得一個人的好感----這大概也是商人必備的,而現在卻只有他自己,顏承衣顯然也不打算偽裝,唇角的笑意漸漸淡下,這讓他看起來越來越冷漠。
之後顏承衣的生活聶棗有些不忍心去描述,他一天比一天堅qiáng,看的連聶棗都隱約覺得艱難與辛酸。
休息的時間裡,他越來越長時間的撫摸那根玉簪。
少有的幾次,聶棗甚至在顏承衣的夢話里,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並不是真的有多愛她。
只是這段時間,她恐怕成了顏承衣的jīng神支柱。
他需要什麼用來懷念。
不知道多少時日後,顏承衣意外找到了一個石dòng,從石料和雜糙判斷,恐怕已經是非常久遠以前的存在,他舉著火把一路向前,沒走幾步就發現自己踩到了一具屍骨,顏承衣的臉色暗了暗,沒有折返,反而繼續向前。
聶棗跟著顏承衣一路走,卻對這裡隱約有幾分熟悉。
道路的盡頭,是一閃石門,雕刻著不知從何時流傳下來的古樸繁複花紋,正中還有一個更加奇怪的凹槽。
顏承衣摸著石門上的凹槽,忽然笑了。
「命運嗎?」
他輕輕念道。
接著顏承衣扯開衣襟,握緊玉簪的尖端扎進胸口,伴隨一聲悶哼之後,他將龍髓玉硬生生從自己的胸口挖了出來,鮮血染了顏承衣一身,他隨意地擦了兩下,便將龍髓玉放進了凹槽里。
聶棗這才發現,龍髓玉的形狀十分古怪,卻恰恰好和凹槽吻合。
片刻後,石門搖動,緩緩打開。
顏承衣的神色第一次變了。
眼前金光閃耀,無數的huáng金堆疊在一起,就算是顏承衣此刻也覺得一陣震驚。
聶棗記得這個畫面……當日她和公子晏破解開奇門遁甲之後,兩人便來到了這裡……
這就是曾經嗎?
是令主發現鬼都所在地的曾經?
令主……真的是顏承衣?
顏承衣稍稍看了看,便掀嘴角嘲道:「現在……就算有huáng金有什麼用?」
他徑直朝里走,如聶棗所料,是那一整面jīng致漂亮的器具,青銅製、玉制、琉璃制……它們看起來任何一樣都足以使普通人家瘋狂,而此刻全部整齊劃一的擺在這裡反而透著一股詭異感,明明只是個漂亮的陳列室,卻仿佛有生命。
顏承衣像著魔一樣走進當中,用手輕輕撫摸過。
聶棗想要跟上,不料被無形的阻力擋住了。
站在她的位置她只能看見顏承衣的眼睛顏色越來越淡,被魘住般空dòng無神,他緩緩抬手將玉簪放上,唇瓣翕動,緩慢吐字……
「我要回去……回到她還沒死的時候。」
***
白光閃過,再次能看見時,已是在顏宅。
聶棗站定,不遠的地方顏承衣也站在那。
顏承衣同她一樣,也愣了一會,而後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十指修長白皙,沒有任何傷痕,身上衣著華貴整潔一絲不苟,還是那個帝都貴公子。
但透過他眼睛裡揮之不去的冷寂和一絲訝異,聶棗確定,這是那個流落孤島九死一生掙扎活下來的顏承衣。
那些器具不知道有什麼法子,竟讓他回到了過去!
「主人……準備好我們便走吧。」
「出發?」顏承衣轉頭看向顏清,「去哪?」
顏清微訝:「自然是牢里……主人不是安排好今天去見、去見……姜大小姐。」
顏承衣愣了愣,隨即輕笑道:「一時忘了……那就出發吧。」
聶棗跟著顏承衣上了轎子,才聽見他低聲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原來回到了這個時候……」
牢獄中。
十六歲的少女用驚喜的眼神看著顏承衣,旋即又黯淡下去,道:「……沒想到這時候你會來看我。」
顏承衣定定看著姜隨雲,眼眸中煙雲詭譎,用複雜都不足以形容,良久,他才澀聲道:「小雲……好久不見。」
隔著生死,隔著不知多久的等待與思念,期盼與失落。
他站在她的面前。
姜隨雲笑笑:「是啊……好久不見……雖然也可能是……」
她停頓下來,無法說下去。
顏承衣低沉著聲音道:「我買通了獄卒,行刑之前我會找個別的死囚易容成你的模樣,讓她代你受刑,到時候你……」
「謝謝,不過……」
「我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會把你救出來。」
姜隨雲一愣。
顏承衣攥住她的手,坦坦dàngdàng道:「小雲,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姜隨雲又愣了一會,才笑:「我很驚訝我以為你……就算是,我現在這樣……你真的不用……」
顏承衣已經吻住了她。
在她回神前,他又放開了她。
眼睛裡的神色堅定,不容半分動搖。
聶棗看著顏承衣著手準備,不惜重金打通人脈,冒著欺君之罪替換死囚,將自己救出來,接到了顏承衣的一處私宅。
他似乎覺得,上天讓他有這樣的奇遇,便是為了能逆轉這場遺憾。
「謝謝。」臉色蒼白的姜隨雲向顏承衣道謝,但並沒有多麼開心,仍舊憂心忡忡,「但這真的很危險,你還是把我再送……」
「已經救出來就不可能把你再送回去,你就在這安心住下罷。想要什麼儘管跟我說。」
顏承衣的溫柔些許生澀,或許他還沒有完全從孤島那段遭遇中走出,連最熟悉的人qíng世故也不那麼得心應手。
「……好。」姜隨雲點點頭,在顏承衣轉身時,聶棗看出了她的yù言又止。
沒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她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她十有八九是希望顏承衣能再救她的父母,可這樣貪得無厭的要求實在……難以啟齒。
行刑那天,姜隨雲懇求他帶她去見她父母最後一眼,顏承衣答應了。
愁雲慘澹的刑場上,血腥味濃重,姜隨雲回來時,便病了。
這一病就是幾年,顏承衣找了許多大夫,都沒法使得姜隨雲重新好起來,她的身體一日差過一日。
纏綿病榻多時,姜隨雲的壽命終於將罄。
顏承衣坐在姜隨雲的chuáng邊,確定道:「你不想活下去。」
姜隨雲垂頭,歉疚道:「……抱歉,讓你白救我了。」
「為什麼?」
其實沒有什麼為什麼,她只是沒有qiáng烈要活下去的執念,聶棗默默看著自己將那些金貴的藥汁偷偷倒掉,無數次在夢裡念著柴崢言的名字驚醒,她本來就該下去陪他們,而不是這麼繼續拖累著顏承衣。再現實不過的原因,這個自己並不喜歡顏承衣。
顏承衣瞭然一笑,自嘲滿滿:「你不肯為了我活下去,卻想為了他死……明明我們才是親梅竹馬……」
姜隨雲不言。
「你就不能試著忘記過去喜歡上我?」
姜隨雲動了動唇,但彌留之際說什麼都已經沒了意義。
「罷了……」顏承衣合上眼道,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不甘心與無可奈何,「算我來遲。」
姜隨雲死後,顏承衣消沉了一些日子,再次出海。
命運像沿著鋪就好的道路一直向前,不曾停歇
顏承衣在孤島甦醒,一路摸索找到那個石dòng,只是這一次,他比前一次要更加沉默。
觸摸到時,他緩緩道:「我要回去……回到他們未曾相識的時候。」
「好,我答應。」
***
「承衣……」
話音未落,少女就已被擁入懷中。
姜隨雲反應過來,滿臉通紅的試圖推開抱著她的顏承衣:「你gān什麼啊,你……放開……」
「小雲。」顏承衣的聲音沙啞,低沉中帶著姜隨雲不能理解的沉痛與悲哀,「我喜歡你。」
姜隨雲一時忘記了掙扎,呆愣道:「你……你怎麼突然說這個……」
「嫁給我。」
聶棗看見自己轉開臉,有些茫然也有些開心:「……我,不是本來就要嫁給你嗎?」
任誰被自己平日裡克己守禮、qíng緒絲毫不外露的未婚夫婿用這麼熱烈的方式告白,也會覺得驚愕,但畢竟她還是喜歡他的,她只是有些不滿於他平時看不出喜惡的態度,這讓她覺得顏承衣可能並不是喜歡她,而僅僅是為了履行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