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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顏承衣按住額頭呻吟:「我怎麼會夢見這種東西……」手卻緩慢的搭在了聶棗的發梢,他嘆了口氣,攥住那幾縷長發,道:「也罷,你都要死了,夢見一回也算不得什麼……」

    離得近了,聶棗才發現顏承衣身上的熱度驚人,竟然是在病著,估計大腦昏沉,難怪這麼輕易就把她當成夢境。

    「那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顏承衣指尖輕輕撫摸髮絲,視線半垂,「我們已經毫不相關,可聽說你要死,我……還是有幾分難過的,你若投胎轉世……不,我很難過……」他停頓了一下,面容又浮現出那種古怪,他看起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許我沒我想得那麼……討厭你……」

    他手指上用力,聶棗被他抓疼,不得不順著他的手勢低垂下頭。

    一直到她的視線和顏承衣差不多平齊時,顏承衣才稍稍放鬆手指,凝視著她的面孔。

    聶棗保持著輕柔微笑,以使自己看起來越發像個夢境裡的假人。

    顏承衣一分一毫的靠近她,直到呼吸可聞的地步,他略略抬起唇,印上聶棗的。

    聶棗先是一驚,不過很快放鬆身體。

    顏承衣閉上了眼睛。

    些微的聲音從唇瓣jiāo觸的地方流瀉出來,夢囈般不可捉摸:「對不起……我……」

    聶棗稍稍退開,她震驚地看到顏承衣的眼角,有一滴淚,正順著臉頰無聲無息滑落至下巴。

    顏承衣已經昏睡過去了。

    她問斬的那日,有極為yīn冷的天,即便在顏承衣的夢境中也不例外。

    他包了刑場對面一間鋪子的房間,透過窗恰好能將刑場正中的qíng境一覽無餘,聶棗把他隔壁的人打暈,自己進去探看。

    大批曾經光鮮亮麗的宗族子弟被衣著襤褸的押送至刑場,外頭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看熱鬧的老百姓,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傳遞著各種或真或假不知從那裡聽到的傳聞,紛紛興致斐然,像姜氏這樣曾經權傾天下的士族被問斬並不多見。到了姜隨雲出現的時候,議論的聲音更響,她的衣著還算完好,長發披散,半掩住容顏,雖然只能窺見一星半點的容貌,已叫百姓們興奮不已,曾經高高在上的帝都千金小姐,如今卻淪為階下囚,即將被問斬,還有比這更適合拿來做茶餘飯後談資的事qíng嗎?

    好些百姓拼命往前擠,似乎想多看幾眼這位美人的最後一面,同時又有不少人chuī著口哨,說些污言穢語。

    姜隨雲終於肯抬起頭,眼神凜冽鋒利,氣勢之盛,讓被掃到的那一片一時噤聲,不過很快他們用更惡劣的話語和言行侮rǔ著即將上刑場的女子,不,那時方才十六歲的姜隨雲也不過是個初長成的少女罷了。

    所有一切的尊嚴都建立在有權勢與地位的基礎上。

    聶棗不想再次看自己的族人被行刑,索xing關了窗,專心注意隔壁的動靜,但隔壁一直十分安靜,就像沒有人在裡頭。

    她稍微有些不安,她知道顏承衣是一個人來的,沒帶什麼隨從護衛。

    揣摩了一下房間布局,她正想做些什麼,就見顏承衣從裡頭跑了出來,聶棗略怔了怔,忙追出去。

    顏承衣朝著刑場的反方向跑去,所有人都急著看熱鬧,沒人在意這個逆著人流的傢伙是誰,聶棗追了不短的距離,才看見顏承衣氣喘吁吁的停下,狠狠捶了幾下牆面,手側被捶得通紅。

    聶棗正想出去,腳步忽然停住。

    有人先一步走進了顏承衣----令主,聶棗看見他的手指間有什麼鋒利的東西閃了閃,然後他就不動聲色的將那東西刺入了顏承衣的頸脖,顏承衣軟軟倒下,但遠遠看去仿佛只是令主小心扶住已經站立不穩的顏承衣。

    或許是因為在顏承衣的夢境中,這個令主並沒有那麼敏銳,聶棗靠著輕功小心跟了他一路,他也沒發現。

    他將顏承衣帶進了一個房間,聶棗在房間外側耳傾聽。

    「我不喜歡姜隨雲。」令主冰冷的聲音。

    接下來她聽見顏承衣的聲音,茫茫然機械重複著令主的話:「……我不喜歡姜隨雲。」

    「我討厭姜隨雲。」

    「我討厭姜隨雲。」

    看到這裡,聶棗覺得她已經什麼都不用再看了。

    她想離開,卻一個沒注意,打碎了手邊擺著的瓷瓶,瓷器碎裂的聲音驚動的隔壁。

    在聶棗愣神時,令主已經一個閃身出現在她的面前。

    聶棗嚇得倒退了兩步,背脊撞上牆,頭皮發麻----見到令主的恐懼幾乎已經成為了下意識。

    冰灰色的眼睛凝視著她,沒有感qíng的面容上竟然也生出了些許驚訝,但須臾間,他已勾起冰冷的微笑,走近聶棗:「你是哪裡來的姜隨雲?」

    聶棗猛眨了一下眼睛,將那份恐懼感驅逐出腦海:「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顏承衣和你有什麼仇怨?」

    令主身形向前快閃,雙手如鐵鉗般擒拿住聶棗的雙肩。

    沒有回答聶棗的問題,他淡淡道:「回去吧,回你該去的地方。」

    他的雙手一個用力,聶棗就仿佛被剎那捏碎,頭顱一震劇痛,那些零碎漂浮和紊亂的感覺侵入大腦,如破敗的棉絮在塵埃遍地的屋宇里撕扯,她猛地驚醒,呼吸急促儘是焦恍。

    鼻端的前塵氣息讓聶棗稍稍回過神。

    她低下頭,是顏承衣昏睡著的面容,他緊緊皺著眉,沉浸在夢魘中還未醒來。

    聶棗將牽引絲摘下,取出同心蠱,給顏承衣掖了掖被掙亂的被褥,換了一種平心靜氣的香料撒入暖爐,適才離開。

    ***

    那麼,很明顯,是令主……

    顏承衣之所以對他冷淡,之所以會退親都是因為令主。

    她想明白了,那所謂的和男子幽會,只怕也是令主動的手腳,偽裝做出一套戲碼給顏承衣看,對令主來說簡直是再輕鬆不過的事qíng。

    他想切斷自己與顏承衣之間的聯繫,但令人費解的是,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聶棗去接近顏承衣,甚至不得不去攻略顏承衣?

    聶棗從接頭者那裡向令主傳遞消息。

    沒多久後,她在城中一間酒樓的雅閣里見到了令主。

    房間內很大,陳設清雅,令主坐在一張寬大的黑沉木書案邊,正在寫著什麼,發覺聶棗來,他頭也不抬,淡淡道:「研墨。」

    聶棗反覆深吸一口氣,沒上前,反而道:「令主,你對顏承衣做了什麼?」

    令主抬起頭看他,唇角微微綻出幾許笑意:「這次頭髮打理的不錯。」

    「您……給顏承衣下了不喜歡我的暗示。」也難怪之前顏承衣的態度會變得這麼快,聶棗讓任務的木牌放在桌面上,「這樣的任務,屬下永遠不可能完成。」

    「過來。」

    聶棗掙扎著咬唇。

    「不要讓我重複。」笑容斂卻,令主的語氣驟然冷森。

    聶棗依言走過去,她看見了令主桌台上的東西,那是一張地圖,一張繪製相當詳盡的大陸地形圖,恐怕也唯有令主才能擁有這樣的地圖,他在各國都有著為數不少的手下。

    令主的手指沿著每一條國界線滑過,他問聶棗:「你就……絲毫沒想過報仇?」

    聶棗一窒。

    「父母,親眷,僕從,甚至是……戀人,都因此牽連而亡,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血債血償嗎?」

    聶棗抿唇道:「屬下沒有這麼大的志向,我只想……」

    「哦,我倒是沒想到,你是這麼寡親qíng的人。」

    「我……」聶棗想辯駁,她當然很愛她的父母,可那些記憶已經遙遠的猶如上輩子,最初她也想過復仇,可不提這件事有多麼蜉蝣撼樹,現如今她已經明白,姜家與夏家的矛盾已是不可調和,他們盤桓於帝國,像即將腐朽的老樹根,盤剝著養料,自開國時便已是元勛的姜家最終也慢慢長成毒瘤。不論是否反叛,帝國終究不過放過他們。而復仇也不僅僅是殺了當今聖上這麼簡單,要復仇便要傾覆整個夏家王朝,她有自知之明,這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qíng。

    更何況復仇這條路一旦走上,就萬劫不復,仇怨會猶如跗骨之蛆,將她最後的安逸吞噬的半點不剩。

    聶棗搖了搖頭:「令主大人,我只想問,顏承衣這個任務,究竟怎樣才能算是完成?」

    令主的笑意減淡:「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這個任務,不過是我的興趣,比起攻略,讓我滿意才是最重要的事qíng,不然……」令主的手指尖極其快速的滑過聶棗的頸脖,一線冰寒冷如鋒刀,「你以為你為什麼能活到現在。」

    聶棗瑟縮了一下,但很快她qiáng迫自己鎮靜,不去在意xing命,也就沒什麼可怕的。

    「可是……柴崢言快死了。」

    「那就讓他死吧。」

    「你……」聶棗的憤怒壓抑不住,脫口道,「你根本沒有人xing,難怪傾夕這麼愛你卻還是要背叛……」

    她說不出來了,因為聶棗的脖子被令主的手扼住。

    令主的語氣和神qíng都散發著濃郁的殺戮氣息。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當著你的面,一刀一刀把柴崢言活剮了。」

    片刻後,他的手鬆開。

    聶棗按著脖子滑坐在地上。

    「研墨。」

    令主冷冷道,再也不肯多說半個字。

    ***

    聶棗回去時,恰巧碰上顏承衣。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顏承衣嘲道。

    說完,他發現聶棗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一種……微妙的同qíng與柔軟。

    改變策略了?

    顏承衣暗想,從裝可憐到裝同qíng心泛濫?

    聶棗很快收回視線,從顏承衣身邊錯開,輕聲道:「是準備走了。」

    她的態度實在有些怪異。

    顏承衣冷笑:「是看沒希望所以放棄了?你之前果然是……」他眼尖,看到聶棗脖子上的瘀痕,那麼一個瞬間的猶疑,讓他拽住了聶棗,「因為你沒勾引到我有人怪你了?」

    聶棗摸了一下脖子,轉頭微笑:「顏大公子何時開始憐惜起我了……你難道不知,憐惜是最容易對一個女子產生感qíng的?」

    顏承衣攥著她的手瞬間便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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