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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不論為何,令主剛才的舉動是幫了她。
當做沒有發現,聶棗夾起一筷子菜送入嘴裡。
耳畔顏承衣開了口,聲音低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你要龍髓玉真的是為了救柴崢言?」
聶棗聳肩:「你不信也沒有辦法。」
顏承衣的眸光似利刀,可惜根本傷不到聶棗,他端起酒杯道:「要說這世上,最殘酷的只怕就是時間,再是qíng深似海也抵不過一個時光流逝,人心變遷……」
聶棗翹起嘴角:「我倒不知道顏大公子何時變了心,莫不是你之前竟有喜歡的人?」
顏承衣用明知故問的眼神看聶棗,轉頭卻見女子眸中一片惶惶,握著筷子的手亦是在不安的反覆蜷展,身體緊繃像在防備什麼。
顏承衣覺得有些荒謬,她怕國師竟怕成這樣?
那國師不是她的qíng郎嗎,她有什麼可怕的?
想完,顏承衣覺得自己實在多事,這與他又有何gān系?
婚宴快結束時,外頭突然天降大雨,賓客紛紛準備離席回府。
外頭各樣的轎子乘攆擠在一起,好一通慌亂。
聶棗是跟著顏承衣來的,自然也要跟著顏承衣走,門口擁擠,顏承衣便先帶著聶棗等在廊下。雨下的越發大,廊上掛著的大紅燈籠搖曳著微紅的火光,在風雨中飄搖,明明滅滅。
聶棗突然道:「……我還有點事,你能稍微等我一下嗎?」
顏承衣看著她,眸光轉冷:「我為什麼要等你?」
聶棗無奈:「我多少也算個女子,這種天氣你真要我一個人……」
顏承衣:「一炷香,多一點我也不等。」
「好。」聶棗點點頭,轉身跑進了雨里。
一炷香後,門口的人已漸漸離去,顏承衣抬腿yù走,就見煙雨朦朧中有人搖搖晃晃朝跑走來。
聶棗一身裙裝淋得透濕,底下還染了髒污,長發濕漉漉的貼著兩鬢,雨水還在順著她的臉頰滴落,臉龐上的神qíng失魂落魄若喪家之犬,整個人láng狽難言,在風雨中便如浮萍一般柔弱不堪,似乎隨時會倒下。
看見顏承衣,她的步伐放慢,眼神稍稍定了定,聲音因寒冷而輕顫:「我回來了,抱歉有些遲。」
顏承衣沒問她去了哪裡,也沒怪她晚了一些,只淡淡道:「那就走吧。」
「好。」
聶棗邁步進迴廊中。
顏承衣的瞳孔突然急速收縮了一下。
「你的頭髮?」
「頭髮?」聶棗愣了愣,才用手蓋住頭髮的發,「沒什麼。」
雖已蓋住,但在微弱光線下,顏承衣看得分明,聶棗發尾有黑色的印記滴落染在衣衫上,而頂上露出的發的顏色微微泛著白。
聶棗還遠沒到生華髮的年紀,為什麼會突然白了頭?
如果是為了這場苦ròu計,她也未免太拼了點。
上了轎子,聶棗才道:「你這有布巾嗎?」
顏承衣抬下巴讓侍從顏清給她,顏承衣的轎子外表雖礙於身份造的很樸素,裡面的空間卻著實不小。
聶棗接過,縮在轎子一角慢吞吞擦著頭髮,原本烏黑的長髮變成黑白斑駁的模樣,襯著聶棗蒼白的臉和輕輕發抖的唇,越發惹人憐惜。聶棗抬手去掉那層易容偽裝,露出本來的面容,又將濕發紮成一束,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那張臉其實顏承衣也很久沒看到,比之聶棗易容那張,它顯然更美。
同樣的模樣,硬生生多出了幾分楚楚可憐,淺色的發,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龐,細長的眉眼,高挺的鼻尖,嫵媚的唇,再加上女子窈窕纖細的身段,無一不讓人覺得既美且柔。此刻若換任何一個男子在場,只怕都會忍不住心疼起來,恨不能讓她捧到手心,撫平她眉宇間的輕愁與不安。
「還不至於嚇到我。」
聶棗打了一個噴嚏,顏承衣沒開口,一旁侍候的顏清已經忍不住塞了張毯子給她。
聶棗朝顏清輕輕笑了笑:「謝謝你了。」
那笑容宛若開在荒蕪大地上的一朵暗夜幽曇,雖稍縱即逝但美不勝收,顏清呆了呆,才忐忑看向顏承衣。
顏承衣頓了頓,方笑:「我又沒生氣,你看我gān什麼?」
轉而對聶棗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話音未落,角落的聶棗已歪頭靠著轎壁,雙眸緊閉,不省人事。顏承衣皺眉,剛想叫醒她,就看見聶棗纖細修長的頸脖上有被人掐過的痕跡,顏承衣伸出手,聶棗的額頭是一片滾燙。
被他的手碰到,聶棗驟然驚醒,眼睛恍惚了一會才聚焦,繼而她扶著轎壁,緩緩站直:「我該走了是麼?」
顏承衣抿唇道:「是。」便示意轎子停下,「給她把傘。」
聶棗按了一下頭,接過傘,唇角勾起抹嫣紅的笑:「多謝。」
說完,她就踏步下轎,因為身體無力,還差點沒站穩,摔進雨里。
顏承衣拉下轎簾,道:「回府。」
一旁的顏清有些yù言又止。
轎子行了沒一會,顏承衣道:「覺得我冷漠?你沒看出來嗎?她在用苦ròu計。」
顏清終於忍不住道:「可主人你平日對其他女子不是這樣……」就算不喜歡,也禮數周全溫柔體貼,無可挑剔,絕不會在大雨天讓一個病中的女子獨自離開。
顏承衣讓轎子停下,道:「不然你現在回去看,她定然早已經消失了。」
「聶姑娘這樣子根本走不遠。」顏清嘆了口氣,撐傘下去看。
顏承衣便等在轎子裡,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在桌板上,沒來由得煩躁。
顏清說得對,就算他不喜歡聶棗,也沒必要這麼不君子,他只是,不想讓她得逞而已,他又不喜歡她,沒必要和那些蠢貨一樣……
片刻後,顏承衣便聽到回來的腳步聲,他剛想說話,顏清已搶先開口,語氣焦急:「主人,聶姑娘她暈倒在雨里了!」
顏承衣少有地愣了愣。
***
意識沉沉浮浮,聶棗覺得自己真是足夠豁得出去。
要是就算這樣,顏承衣也生不出半點同qíng心,那她……只好考慮gān掉顏承衣身邊暗衛們的可能xing有多高了……
先是淋著雨跳進尚寒意bī人的湖裡呆一炷香,又是自己掐自己,再是任由自己不省人事倒進雨里。
如果顏承衣不來救她的話,她懷疑自己搞不好真要半條命下去。
好在,她一向命大。
迷迷糊糊間,她還記得緊緊攥住對方的手,含含糊糊說上兩句:「好冷……別丟下我……別剩我一個人……」
「好冷……別走……」
豁出來的結果是,聶棗稍稍清醒後,便發現顏承衣正坐在她身邊,手臂被聶棗緊緊抓著。
她的額頭敷著濕布巾,身上換了一身裡衣,正縮在溫暖的被褥里。
顏承衣也醒了。
聶棗隨即鬆開手,睜開眼睛,掙扎著想要爬了起來。
顏承衣卻是按住聶棗的肩膀,淡淡道:「別動。你照顧我一次,我照顧你一次,很公平,不用在意。」
聶棗:「我的衣服……」
顏承衣:「我的侍女換的。」
聶棗接住從額頭上掉下來的布巾,道:「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顏承衣想說這不正是你的目的,但出口的卻是:「我說過,不用在意。」
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就打擾了。」聶棗道,遲疑了一會,「我……能問問有關國師的事qíng嗎?」
顏承衣心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嘴上依然道:「我又不入朝堂,對國師也知之甚少。」頓了頓,又道:「聖上器重他,似乎和北征有關係。」
「北征?」
「你該知道每一任帝國皇帝最大的願望是什麼罷。」
聶棗愣了愣,道:「……統一大陸?」
「對。」
「但是現在的國力根本不足以……」聶棗詫異道。
姜家叛亂導致帝國元氣大傷,帝國國力正需慢慢恢復,怎麼會在這時候想到開戰?
顏承衣勾唇道:「我只是告訴你事實罷了,北征已經不是秘密了,聖上剛買了一批軍需,等chūn耕後征完兵,只怕就要開戰了。」
聶棗不言,顏承衣沒必要騙她,但是令主為什麼要幫著帝國出征?
難道說他……
不過很快聶棗便放棄猜測,這世上對她來說,沒有比猜令主的心思更困難的事qíng了。
就算北征也與她毫無gān系。
顏承衣端來藥,聶棗剛想去接,就被顏承衣躲過:「我來。」
他拿起勺子,舀了些,又送到唇邊chuī了chuī。
顯然顏大公子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然姿勢優雅矜貴有餘,動作卻生疏又彆扭。
空氣靜謐下來,似乎兩人的關係也沒那麼緊張。
聶棗放柔聲音,笑了笑:「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享受到顏大公子的照顧。」
顏承衣臉不紅心不跳道:「我一貫很有風度。」
「嗯。」聶棗點頭,「你唯獨討厭我。」
「我沒有討厭你。」
聶棗笑得大肚:「說實話我又不會生氣。」
顏承衣放下藥碗,道:「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聶棗扯了一縷自己的發,看了看,那淺色依然讓她覺得刺目,不過此刻卻是很好的利用工具,她嘆了口氣道:「我說了你又不信。」
顏承衣毫無誠意道:「我信。」
聶棗垂下眉眼,像是剎那年華老去:「我大概沒幾年好活了。」她蜷起腿,雙手抱住膝蓋,下巴搭上,語氣平靜,渾身上下卻都透著脆弱。
顏承衣的眸子只在起初閃了閃,很快便重新回到原本的模樣:「哦,那你還不快去陪你的柴公子。」
聶棗轉頭看了看顏承衣,又收回視線。
「騙你的。」
顏承衣聞言,也只是「哦」了一聲。
卻聽聶棗又道:「你聽過一夜白頭嗎?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她低低笑了起來,卻比哭還難聽:「柴崢言已經死了。」
顏承衣一滯,頓了一會才道:「哦……你節哀順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