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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她在令主的寢殿裡,隨便翻了本書,便坐下看。
未束的長髮隨意披散,髮絲掩映間露出當中無可挑剔的臉龐,她十幾歲已美得出眾,此刻刻意保養下,五官更是美得毫無瑕疵,無愧於冰肌雪骨之稱,面無表qíng時,更透出一分宛若雪峰崖頂般高不可攀的冷艷。那黑中泛銀的發對於她人或許是顯得蒼老,但襯上這張臉,只讓人覺得更不似凡人。
令主的目光長久停駐在聶棗身上,這本是對聶棗來說宛若灼烤的視線,可她渾然未覺。
令主:「你在試著把我當做柴崢言嗎?」
聶棗翻書的手頓了一下,抬頭:「令主你不也是一直試圖把我當做傾夕嗎?」
無所畏懼,便因而qiáng大。
令主的眸光晦暗起來,似乎的是在思考自己這麼做究竟對還是不對。
他不是沒試過恐嚇和脅迫,反正翻來覆去不過是那些手段,聶棗早已經見識過了。
教罰館的懲罰她很熟悉,和令主本人更是相處了這麼多年。
失去柴崢言,除了殺了她,他竟沒有別的方式控制她。
而她一點也不怕死。
柴崢言於聶棗是軟肋,又何嘗不是枷鎖。
之後,聶棗便就在令主的寢殿常駐下來,兩個人都似乎在透過對方看著另外一個人,就這麼相處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chūn去秋來,紅袖自從滑胎,一病不起,終於在秋日裡病故。
鬼都紅極一時的紅袖也逐漸消失銷聲匿跡。
自然,鬼都亦有新人進來,要不了幾年,當中的翹楚或許就能替代了紅袖。
而老人們則說,聶棗越來越像傾夕。
曾經用欣羨與妒恨眼神看著聶棗的女子們,此時目光中又都多了幾分的畏懼。
排位第一也隨時可能會被超越,但是成為令主的枕邊人就不一樣了。
誰都知道,這數十年來,令主也只寵過傾夕一人。
「你就打算這麼下去?」
「不可以麼?」聶棗抬起眉眼,眸光冷漠而慵懶,透著漫不經心,那頭長髮白的更厲害了一些。
令主本以為聶棗是想嘗試將他當做柴崢言,但漸漸發現,她只是在耗。
他忽然記不起,自己最初想將她變成什麼樣子,但絕不是這樣。
走錯了一步棋,或許應該將一切倒回正軌。
***
深秋日。
聶棗還未起身,便聽見耳畔吵鬧的聲音。
「喂,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在睡!」
聲音太久沒聽到,聶棗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白芍?你……醒了?」
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應該jīng神失常的白芍嗎?
她看起來jīng神頭倒是不錯,只是身體瞧著虛弱了一些。
「不醒我怎麼站在這裡跟你說話?」白芍嗤道,細白手指挑了一縷頭髮編在手中玩:「是令主大人救了我的,之前我在自己的密室里試驗……沒想到中途不知為何出了紕漏,才失去意識……」轉而她像發現了什麼,「你的頭髮這是……我第一次發現銀髮看著也不錯啊。」
聶棗:「……」
見聶棗無語,白芍又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繞了,我之前留給你的魅匣你用了沒?」
「沒。」
「你怎麼沒用,我特地給你留的!」白芍挑眉。
聶棗淡笑:「有你為鑑,我怎麼敢隨便用。」
白芍撇嘴:「我那是意外意外!你就不想你qíng郎早點醒過來嗎?多做幾次試驗,讓他醒來的可能xing會更高一點哦!」
聶棗動了動唇,片刻後道:「……他可能醒不過來了。」
「所以棗姑娘你就這麼放棄你qíng郎了?」
「我沒有放棄,只是……」
白芍愣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才知道這又大半年過去了,你再不救他不是就真的來不及了嗎!」
聶棗的眼睛閃了閃。
她並非真的完全相信令主所言。
只是……在她預計的所有可能xing中,柴崢言十之*早已經死了……
不管是在回帝都之前死,還是在救她重傷時死……
而那昏迷不醒的柴崢言只怕才是令主拿來騙她的。
「來吧來吧,試試看魅匣!保證一定能讓你想起來!」
但總歸,白芍是她在鬼都的最後一個熟人。
「……好吧。」
等過了兩晚白芍休息好,便帶足了工具來找聶棗。
在寂靜中,聶棗第一次入了自己的夢。
除卻上次因為公子晏慘死勾起夢魘,聶棗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早些年的夢境裡全是族人慘死的景象,血流一地,山河為之崩裂,淒風慘雨,宛若絕境,以致夜夜難眠。沒辦法,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言,那個場景實在太過令人難忘。
後來隨著年歲漸長,心智堅硬,那些夢境到底已經不能影響她了。
但這一次她甫一進去,便被qiáng烈的記憶衝擊入大腦。
那些記憶仿佛瘋了一般在腦海中亂竄。
攬月樓,石道,密室,屍骸,傾夕……願君此生常如意,萬里河山無故人……
huáng金,和器具……她不想死,但她也不想那樣活著……
將她和柴崢言葬在一起……這樣便好……
她不是姜隨雲……那她是誰……
顏承衣對她說喜歡她……
殺……殺……殺……
令主的真容。
聶棗滿頭大汗,眼前是一片猩紅的色澤,她的瞳孔急速收縮,腦仁中傳來尖銳的疼痛。
她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一一章
第五十一章
聶棗一路跑至令主的寢殿,一重重推開門,門扉後的男人正安然坐著,聽見她進來的聲響也只是略抬頭。
「我想起來了。」聶棗走至令主桌前,雙手撐著桌案,眸子緊盯向令主,「我想起你抹去的記憶了。你不是柴崢言。」
令主:「哦,我從未說過我是。」
不驚不嚇,甚至有幾分意料之中的安然。
聶棗回憶之下,發現令主似乎真的從未這麼說過,他只是不斷的暗示,暗示給予聶棗以誤導。
輕喘著氣尚未完全平靜,聶棗的眼神暗了暗,手撫摸向令主的頸側。
令主沒有阻止她,甚至沒有躲開。
聶棗的手微微顫抖著,反覆摩挲兩三次才觸到那層薄如蟬翼的麵皮,它比聶棗見過的任何易容面具都要輕巧,幾乎就是一層薄薄的皮膚。隨著麵皮被輕輕揭開,那下面的容顏也一點點露了出來。
清俊風流,氣質矜貴,眉眼間那股時常在的輕嘲被冷漠取而代之。
曾經的貴公子氣息已dàng然無存,他看起來孤高、危險、眼中空無一物。
聶棗攥著手裡那層麵皮,終於試探著出口:「……顏承衣?」聲音澀而帶著qiáng烈的不確定。
令主勾起唇角,笑了。
聶棗承認,在發現那張臉不是柴崢言時,她剎那間湧現出狂喜。
可對象是顏承衣,她同樣覺得複雜難言。
她於顏承衣,雖早已無男女之qíng,但畢竟也曾親梅竹馬一起長大,甚至在出事後,顏承衣是她唯一有聯絡的舊人……這個人雖然脾氣差、對她不假辭色,可到底也算不上什麼壞人……
若是令主……
那所謂用一千萬兩換龍髓玉的事qíng豈不從頭到尾都是令主設計。
不,不對……
這些不論,年紀也對不上……她去做夏白澤任務時,顏承衣明顯不放心,若他是令主,那他明知自己不會對夏白澤不利,又為何……
一時間,聶棗思緒百轉。
但看到令主的笑容時,聶棗心頭的疑慮由一分擴大到三分。
「……令主,你真的是顏承衣?」
令主既然能裝作柴崢言,又為何不能裝作顏承衣。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qíng,令主偏偏每次都恰巧是她最熟悉的人。
「你覺得呢?」
聶棗已冷靜下來:「同樣的把戲玩兩次就沒有意思了。」
令主:「若我親口承認,你是否便信了?」
聶棗遲疑片刻,搖頭。
這人對她說過太多似是而非的話,一面說她是贗品,不過是個灌輸了姜隨雲記憶的普通人,一面又說自己是柴崢言,真正的柴崢言根本從不存在,就算再遲鈍兩廂一比較也能看出,令主是在玩弄她的意念。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會讓她痛苦不已。
聶棗將麵皮輕輕放在案上,道:「再下次您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其實是公子晏,又或者是……」
「公子晏就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信?」
聶棗苦笑:「我已經不敢信了。」
真真假假,連她信了十幾年的jīng神支柱尚可變得陌生,又何況是其他人其他事。
「連我同你說柴崢言的事qíng你也不信?」
聶棗定定望著令主,令主同樣望著她。
令主的眼眸便宛若一潭死水,如何攪動也還是靜潭無波,試圖從中分辨真假實在太過艱難與愚蠢。
「你見到醒來時的柴崢言是我所扮,而真正的柴崢言還躺在莫神醫的院子裡。」令主轉而道,「你大概想問我對你們的事qíng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那你不如問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為什麼突然告訴我?」
令主揚唇:「不是你來質問我的麼?」
聶棗啞然。
「我離開齊國時,莫神醫告訴我柴崢言恐怕時日無多,而以我估計,你恐怕難在這段時日內湊齊換取龍髓玉的銀兩。」
「是……」
「我一向很仁慈,公子晏尚給了機會,你自然也有。」令主推出一個木牌,放到聶棗手邊,「完成這個任務,不足的銀子我會替你補上,之後你便自由了。」
聶棗卻沒先急著開心。
她掂量了一下木牌,沒有翻開:「如果失敗了呢?」
令主道:「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語調不寒而慄。
也是,令主哪裡會這麼好心。
聶棗翻開了牌子,卻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