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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公子晏明明記得自己見過聶棗,卻不記得她在哪裡,找遍了鬼都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也沒有找到聶棗的蹤跡。
明明與他無關,可他總有些難言的不安。
而就在此刻,令主來了。
主廳里安靜下來,很快有人宣布了這次的評定結果,幾家歡喜幾家憂,不過第一同去年一樣仍舊是紅袖的。
等都報完,眾人紛紛看向令主,等待著他公布這次的考核題目。
令主頓了頓,道:「這次沒有考核,排位第一的是聶棗。」
一室寂靜。
出乎意料的結果讓所有人都噤了聲。
為什麼會是聶棗?她不是沒有回來嗎?就算她回來了,只完成了一個任務的她也根本比不上完成了兩個任務的紅袖。為什麼不要考核就直接宣布她是第一?
好奇心在眾人的心頭徘徊不去。
可沒有人敢問。
好一會,還是紅袖先大著膽子出列,她本來就是潑辣的xing子,讓她忍氣吞聲比殺了她還難,不過出聲的口氣仍是十分恭敬的:「令主,不知為何是聶棗?還有……不知棗姑娘如今何在?」
「沒有原因。」
令主淡淡看了紅袖一眼,後者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在我這。」
眾人譁然。
這是什麼意思?第二個傾夕?
***
而這一切,當事人並不知道,她還在令主的寢殿裡研墨。
聶棗靠在書案邊坐著,手一刻不停地打著圈,像是那已經成為了她的存在意義。鐐銬已經去掉了,但她依然乖巧的像是鐐銬仍在。
她應該記得今天是年度評定的日子,不過她隻字未提,像是已經遺忘。
如瀑黑髮垂在她的白衣上,長長的直到腰際,少許劉海傾斜著落下,掃過纖長的睫羽,嘴唇抿著淺淺的弧度,顯得靜謐而安寧。令主進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
不過那個人當更柔若無骨一點,不會像聶棗這樣,把背脊挺得這麼直。
他忽然想醉一場。
「酒。」
聶棗停下研墨的動作,起身取來酒觴和酒壺,動作優美的為他斟上。
一壺,兩壺,三壺,微醺。
令主眯起眼睛,眼前的影子同很多記憶里的模樣重合,人影憧憧分辨不清,他努力合上眼睛,再睜開時,感覺有冰涼刺骨的東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是什麼?
大概是個刀片。
這麼鋒利她不可能藏在身上,那大概是……藏在墨汁里,難怪感覺到有液體在順著頸側滴落。
「你要殺了我?」他握住聶棗的手,大概酒里下了東西,他的力氣無法全部用上,不過阻止她的刀深入倒是綽綽有餘。
令主抬起頭,在聶棗的眼睛裡看到了並未徹底死去的亮光。
他開口,滿是嘲諷:「你還在抗爭什麼?一切都是假的,你應該知道你不過是我造出來的玩物之一……不管是柴崢言、顏承衣還是夏白澤、甚至公子晏,都和你毫無關係。」
「你的過去和一切,都是我編織給你的夢境罷了。」
「現在夢醒了,你該回來了。」
令主想,她應該再更有耐心一點。
等他更放鬆警惕了,下手的成功率應當會高一些,她還是太著急了。
「是嗎?」聶棗捏緊刀片,終於不再偽裝,揚起嘴角笑了笑,「那你為什麼不gān脆繼續再次篡改我的記憶呢?讓我gān脆成為一個只聽命於你,不懂得反抗和抗爭的玩物?」
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和迅速見底的體力與jīng神力讓她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
她該感謝在石室令主送來的飯食酒水,讓她在láng吞虎咽補充了體力之後,有餘力去思考這所有匪夷所思的發展。
如果有一天有個人告訴你,你不是你自己。
你所有的一切人生經歷都是別人的,你不過是個偽造的替代品,你會如何?
就算是假的。
至少她也擁有姜隨雲所有的記憶,和姜隨雲的xing格,甚至那張臉都與姜隨雲一模一樣。
而此刻倘若真的姜隨雲活著,她一定會和她做相同的事qíng。
那麼,真,或者假,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且,在令主身邊呆了這麼多年,若對他的話全然信任,她也未免太不長教訓。
無論如何,這張臉不曾作假,她進入夏白澤的夢境裡,那張臉與她現實中完全一樣,沒有半點改動的痕跡。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qíng,偏偏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姜隨雲又不是一張路人臉。
她是姜隨雲本人的可能xing絕對在十分之五以上,而另有兩三分的可能是,她與姜隨雲有著不菲的關係。
不論哪一種她都沒必要自bào自棄下去。
說到底,令主告訴她這個,不就是希望她自己崩潰?
那她就將計就計隨他所願,降低令主的警惕,再伺機而動。
她本來應該更有耐心一點,只是年末評定這件事到底還是讓她焦躁了。
失去了年末評定,失去了在鬼都的地位,失去了接任務的機會,她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攢到足夠的錢去換龍髓玉救柴崢言?不,倘若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麼一直未曾甦醒的柴崢言,真的是,她的柴崢言嗎?
「篡改記憶?成為一個只聽命於你,不懂得反抗和抗爭的玩物?」令主突然道,醉了酒的聲音冰冷古怪而扭,「你以為----我沒有做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第三三章
第三十三章
夜涼如水。
一縷銀輝從令主寢殿唯一開著的一扇窗中she落下來。
血色混合著墨汁從令主的頸側蜿蜒流下,像綻開了一朵黑紅的石蒜花,但那並不是令主的血,而是聶棗的。
「我讓你猜過我多大,但歲月已長的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令主合上眼睛,似在回憶:「是第幾個?第三個還是第四個?那時候我還沒辦法熟練的利用cao控記憶,我用了很長時間試過各種各樣的方式,藥物、蠱術、夢境、幻覺……但都沒能成功……」
聶棗想,她早該知道,白芍的一切技藝都是在鬼都學的,而不可能她會的東西,長壽近妖的鬼都之主令主反而不會。
「所以……我只能gān脆全部抹掉她的記憶,盡力軟化她的意識。她很漂亮,和你一樣,抹去記憶之後她什麼都不記得,單純的像個孩子……」
***
第四個。
「你是誰?我……又是誰?」
令主坐在她的chuáng邊,冰灰色的眼睛冷漠地看著她:「你是我的寵物。」
「寵物?」她眨著眼睛,露出了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那張臉上的茫然無措,「什麼是寵物?」她有些侷促,手指一直不安的緊攥著,「我需要做什麼麼?」
「不,你什麼也不用做了,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她緊張地看了他一會,漸漸放鬆下來,而後點了點頭。
確實很乖。
她接受了這個事實,或者說她接受了自己是個玩物的身份。
她的世界裡只有令主一個人,她相信他,依賴他,或許還愛上了他。
他不在的時候,她就靜靜坐在寢殿裡盼望著他回來,而只要呆在令主的身邊,她就會變得很安分,很乖巧。
她似乎從未想過離開。
為了討他的歡心,她甚至還學著做那些jīng致的糕點----材料不用擔心,反正無論她想要什麼,都會有人很快為她弄來。
那些甜點清一色甜的發膩,她會歪著頭看他一點點吃完,然後開心地笑起來。
他們看了很多個日出日落,她靠在他的身上,貓一樣蜷縮,jīng致的臉龐藏在如雲長發下,倦懶而又靜美。
一切美好的宛若幻境。
可這有什麼意義呢?
胃裡翻滾著發膩的味道,有些作嘔,明知是飲鴆止渴,卻還仍舊yù罷不能。
他想起了之前某些模糊的記憶。
她對著他嬉笑怒罵,神qíng中雖然沒有愛意,卻也仍顯得親昵,眉眼飛揚,神采奪目。
她恨他入骨,那些恨意若有實質般濃稠而鋒利,她想方設法的殺掉他,只要有一丁點的機會便不會放過。
她……
令主低頭,看著懷裡聽話乖巧,宛若任人擺動牽線木偶的女子。
現在……
這算什麼呢?這算什麼呢?
最後,他親手熬了一碗藥,將她送進棺木里。
看著那碗藥,她有些不解的問:「這是什麼?」
「喝吧。」
大概預感到了什麼,她遲遲不肯去接,小心地問:「我可以不喝嗎?」
「不可以。」
在違背他的命令和喝藥中猶豫了一會,她最終還是端起藥,在飲下之前,她抬頭問他:「你……你愛我嗎?」
她眼睛亮亮閃閃,寫滿了信任與期待。
有那麼短暫的一個瞬間,他的心口抽疼了一下,但很快,這種感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揚起唇角,淡淡道:「我怎麼會不愛你。」
她彎起眼睛笑得歡顏盡展,一口喝下了藥,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
聽完令主的話,聶棗一陣惡寒,同時也有些慶幸。
既然令主沒有這個意思,那她應該不會遭受這種待遇,否則真的變成這樣,那……還不如死去。
思忖間,令主已經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將沾了血的刀片遠遠丟出去,發出重重一聲鈍響。
聶棗失去唯一的武器,隨即癱坐在地上,不再說話。
現在她總不能撲上去掐住令主的脖子吧?
酒水裡下的不是毒藥,只是一些無色無味的軟筋散,她運氣不錯,令主回來的時候十分心不在焉,大抵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下手,所以沒有防備,又或者軟筋散那點毒xing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聶棗在心裡苦笑一聲,低垂下頭,等待著即將來臨的命運。
但等了半晌,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她抬起頭,看見就在一個手臂遠的距離外,令主靠在矮几上,竟然合著眼眸,像是已經睡著了。
聶棗一凜,她不知道令主是真的放鬆警惕睡著,還是僅僅在試探她----不過現在試探有意義嗎?聶棗靜靜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令主反應,便移動膝蓋,輕輕悄悄地挪向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