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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高聳的朱紅色城門冰冷森嚴依舊,累累青磚層層堆疊,巍峨廣闊,高屋建瓴的樓宇聳立於城門之上,檐角似能飛入雲霄,與記憶中相似又有些模糊,聶棗,不,姜隨雲近十年曾歸。

    對這裡最後的記憶,是在那斷頭台上。

    愁雲慘澹的天,冰寒刺骨的刑台,和已經凍結成冰的心臟。

    深呼出一口氣,聶棗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大踏步走了進去。

    ***

    「七殿下,這個是新來的侍女。」

    書案邊的人連頭也不曾抬,如冰似霜的臉龐上毫無表qíng。

    「殿下既已知,那小的這便告退。」

    房間裡寂靜無聲。

    明明有兩個人,卻像是一個人也沒有,空氣中連呼吸聲都欠奉,只余輕微筆尖摩擦聲響。

    他在謄寫什麼,很專心,半個時辰過去,夏白澤方才抬起頭。

    看到仍站在面前的女子,他略頓了一瞬,但什麼也沒說,放下筆,走了出去。

    女子連忙跟上,但夏白澤已抬手阻斷了她的去路。

    女子只好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夏白澤。

    果然,有點棘手。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如何讓一個連話都不說的人對你產生好感?

    ----先刷存在感吧。

    聶棗觀察了夏白澤七日,充分掌握了他的作息習慣,再出現在他所有目之能及的地方。

    當然,也不能太頻繁,那樣只會徒讓人生厭罷了。

    夏白澤只在自己的府里呆著,幾乎從不出門。

    大約也因此,即便成年,當今聖上也並沒有賜予他王位,只糙糙封了座府邸,撥了些人過去,仿佛遺忘一般。

    但越是觀察,聶棗就越納悶,一個人怎麼能過得這麼……無趣。

    每日夏白澤晨起,洗漱後,去院中練槍,然後回來用早膳。接著看書直至中午,再用午膳。下午夏白澤有時看書有時練劍有時下棋有時擺弄花糙,至晚上再用晚膳,再看一會書,他便會睡。

    不和任何人說話,不和任何人jiāo流,孤僻的蝸居一處,永遠頂著一張如冰如霜的臉。

    聶棗看他七日,他便這樣七日。

    這七日他甚至連個笑容也不曾有。

    當然,這也不難解釋,為什麼關於夏白澤的資料會這麼少。

    這樣一個根本不與外界jiāo流的人,你要如何得知他的喜好yù求,又如何掌握到他的弱點。

    不過,只要是人,就總會有弱點,比如今夜。

    夏白澤的母妃顏氏來看他,她對他說了什麼不得而知,但夏白澤今晚沒有看書,而是坐在院中發呆。

    帝都終年寒涼,即便盛夏,也並無多少繁盛植被,此時靜謐的池塘中只有一兩株的夏荷盛開,於靜夜涼霧中悄然綻開,清香淡溢。

    「你就別擔心了。每次殿下母妃來,殿下都會這樣,不過過兩日也就好了。」好心的廚娘對聶棗說,「殿下也不容易,一年到頭也不過見母妃幾次。三皇子殿下更是一次都沒來過。」

    說到這裡,廚娘也生出幾分唏噓:「只可惜殿下不愛說話,我瞧著咱家殿下也優秀的很,長得好看不說文韜武略那也是……真要比也不比那三皇子殿下差幾分,唉,只可惜……」

    夏白澤的府上並不止她一個侍女,就算衝著皇子的身份也有女子想要接近,但終究沒有一人成功。

    又比如今晚。

    聶棗遠遠看著府上另一個侍女小蘭端了一碗熱粥朝著夏白澤走過去,距離太遠,聲音聽不真切,聶棗只能看見小蘭笑靨如花地將粥在夏白澤面前的石台上。夏白澤像是並沒有看見,小蘭略有不甘,惴惴不安卻又含笑對夏白澤說著什麼。

    夏白澤終於轉頭看她。

    少女臉上的羞怯含苞待放。

    夏白澤起身,在漫漫寒夜裡,將少女和粥一同丟在了夜風裡。

    第二天,小蘭被送出了府。

    臨出府前,聶棗問她到底對夏白澤說了什麼?

    小蘭的臉上滿是憤懣不甘,卻又猶有一絲疑惑:「沒什麼,我只是和殿下說不要在意莊妃娘娘的事qíng……誰知道就、就……」

    「他生氣了?」

    「也沒有,殿下只是什麼都沒說的就走了。」

    夏白澤又在練槍法。

    每天晨曦第一縷陽光she落之時,從無遺漏。

    聶棗輕功不錯,武藝只是寥寥,只看出他確實舞得不錯,但與當年她所見柴崢言的槍法相比,卻顯得弱了不少。夏白澤的槍法,好看倒是好看,但也僅止於此。柴崢言的槍法是在戰場上浴血磨練,殺意騰然,只是遠觀,亦覺得銳不可當。

    思緒飄遠,回過神聶棗也有點失笑。

    現在她的當務之急,是趕快完成任務離開帝都。

    ***

    繼續留在這裡也是收效甚微,聶棗找了替身易容自己,去了一趟雪山,夏白澤養病的地方。

    等她回來的時候,卻正巧出了一樁事。

    當今聖上被刺殺,帝都封禁緝拿刺客,就算是她,一時半刻也找不到機會進城。

    困在城外半月,聶棗也有些坐不住。

    此時要進城,非皇親國戚不能,她過去認識的皇親國戚並不算少,而此時,能讓她承認身份並與之jiāo易的,只有一個人。

    不過,本來,他們的jiāo易,也不止欠這一樁。

    柴崢言重傷垂死,送到莫神醫面前,不過勉qiáng救回一條命。

    而讓柴崢言甦醒,卻需要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龍髓玉。

    好巧不巧,她知道那樣東西在誰的手中。

    帝國顏氏,宗族嫡長子,也是下一任的家主,顏承衣,龍髓玉是他出生便隨伴身邊的寶物。

    於是,她去求顏承衣,甚至不惜以身體相求----那是她當時僅剩下可用作jiāo易的東西,怎料換來的卻是一場羞rǔ。

    ----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它,只要你肯給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是的……就算用身體換也沒關係。

    ----抱歉,我不覺得你的身體值那麼多呢。

    「……那什麼值?」她已經快哭出來了。

    「銀子。」顏承衣平靜道,「一千萬兩銀子,我就把龍髓玉賣給你。」

    聶棗重重合了一下眼睛。

    好在,她現在已經可以用很平靜的態度面前顏承衣,這個唯一知道她過去身份的帝國權貴,她曾經的未婚夫。

    顏氏錢莊遍布全大陸,找到顏承衣並不困難。

    至少,聶棗只用了三天就見到了顏承衣。

    「聶姑娘,我家主人舟車勞頓,現下正在休息,可否請姑娘稍等片刻。」

    聶棗點點頭:「好的,我等。」

    有錢人一般都講究,顏承衣有錢,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錢,因而他格外的講究。

    衣食住行,皆是金貴無比,絲絲縷縷間透著豪奢。

    至少就這房間中點的龍涎香,就是個價值千金的東西,而顏承衣只拿它隨便薰香,實在làng費。

    等待的過程未免有些漫長。

    聶棗四處張望,只覺許久不見,顏承衣越發的奢侈了。

    不過,曾經……曾經的顏承衣是什麼樣,聶棗也有些記不分明。

    只知道這個身為自己婚約對象的傢伙打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冷淡。

    如今想來,大概是顏承衣並不滿意這樁婚事,所以故意冷遇她,以示表態。

    但待誰都長袖善舞,矜貴卻又不失風度的顏承衣,惟獨對她格外冷淡,這件事還是讓聶棗耿耿於懷許久----只可笑那個嬌養在閨中的姜家大小姐一直覺得自己和顏承衣關係不算差,畢竟當時以她的容貌身份又有什麼男子會討厭她?

    直到顏承衣取消婚約的要求發來,才像是打了聶棗的臉一般。

    姜家勃然大怒,聶棗卻不想為了這種事計較,她主動找到父親,說這是她和顏承衣討論過的結果,不要為此傷及兩家關係,姜家才勉qiáng接受,沒有開罪顏承衣。

    事後,她還粉飾太平的去找過顏承衣,笑著說:「不想娶我早說不就好了,更何況我想嫁的也不是你。不過你這次開罪兩家,若不是我從中斡旋,只怕也難以jiāo代。你可要記著,你欠我一次!」

    那時,顏承衣揚了一下嘴角,道:「在下記著。」

    現在想起來,顏承衣那時哪裡是感激神qíng,分明是冷嘲暗諷。

    ***

    回想過去的事qíng實在傷神,聶棗清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在等待中不知不覺睡著了。

    「真是失禮了。」聶棗起身道。

    「無妨。」侍女笑道,「主人已經醒了,我去叫他過來。」

    片刻,有人推門進來。

    金石碎玉般動聽的聲線,顏承衣道,「……你湊齊一千萬兩了?」

    約莫是剛起不久,仍顯一絲慵懶。

    「還沒有。」

    顏承衣並不意外,甚為平靜問:「那你為何而來。」

    聶棗直說:「我想進帝都,此次封禁不知何時才開放,只好來勞煩你。不是白幫忙,折成銀兩,需要多少我償付多少。」

    「付得起麼?」

    聶棗咬牙:「反正慢慢還。」

    顏承衣看了一眼聶棗,「想不到你有生之年還想進帝都,還是說----刺殺聖上的事qíng與你有關。」

    聶棗咧嘴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沒有報仇那麼大的理想,我只想好好活著而已。」

    「那我可以問你為什麼要進帝都麼?有風險的事我不會做。」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聶棗遲疑了一下,「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對動搖帝都根本並無興趣,也不會給你惹來麻煩。」

    除了任務不能說以外,還有一點很尷尬,夏白澤是顏承衣表弟。

    夏白澤的母妃顏氏,正是顏承衣的姑母。

    顏承衣道:「那好,成jiāo,一百萬兩。」

    聶棗噴血:「……這點小忙你也收這麼多!」

    顏承衣看著她,眼神平靜:「那你就去找別人吧。」

    ***

    如果有可能,聶棗真是不想再來找顏承衣。

    不過也好,她欠顏承衣的可以用金錢衡量,也就不用再多生出其他糾葛。

    聶棗換了一身裝扮,躲在顏承衣的馬車裡。

    駛入城門前被攔下,不多時,簾外傳來聲響:「主人,他們要掀簾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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