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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32:12 作者: 維和粽子
    眼看著喜歡的女子變成這個樣子,不,甚至可以說是他間接刺激的,他又於心何忍。

    一個女人的嫉妒心實在是可怕,只過了不到兩日,對蒙無疆的處刑就下來了。

    幽禁,終生幽禁。

    而隨著這道旨意一同前來的,則是一杯毒酒一柄匕首一道白綾。

    擁有蒙王血統是不能直接處死的,卻可以秘密處刑。

    聶棗看著這一幕,禁不住想起魏斂那陣仗。

    大概礙於蒙無疆的身份,送賜死藥來的人並沒有qiángbī,只是將物品靜靜送到蒙無疆面前,道:「侯爺請自選。」

    蒙無疆端起了酒杯。

    聶棗猶豫著應不應該去阻攔一下什麼,但是她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了,人都快死了還做什麼戲。

    最終職業道德克服了薄涼,聶棗握住蒙無疆的手說:「不要……」

    「什麼不要?」

    「不要喝這個……」

    「我不喝他們不會允許的。」

    聶棗努力想去奪杯子,卻聽見蒙無疆嘆喟了一聲,鬆開手轉而去握那匕首:「不用了,我都快死了,你又何必……」

    「可是……」

    蒙無疆握緊匕首,垂首看那鋒利的刀刃,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對聶棗道:「真的不用了,這不正是姑娘所希望的麼?」

    他語氣平淡,聶棗卻悚然一驚。

    蒙無疆笑笑:「一直做戲陪我這麼久,姑娘也辛苦了。」

    ☆、第十章

    第十章

    「無疆哥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聶棗的腦中飛轉,努力回憶自己到底哪裡又露餡了。

    蒙無疆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用手指在刀鋒處劃了一道,利刃割裂指尖,血珠爭先恐後的溢出:「好鋒利的刀。」

    他贊了一聲,竟無絲毫畏懼。

    聶棗按住蒙無疆的手臂,略有些急切地問:「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連續兩次在任務過程中出紕漏,這讓她實在有些沮喪。

    蒙無疆推開她的手,笑容溫和,一如初見。

    「你是哪裡人?」

    他曾經問過一模一樣的問題。

    聶棗愣了一下,咬了咬唇,終答:「魏國人。」

    這是她們出任務的原則,決不在任務中透露哪怕一點自己和組織的訊息,哪怕這個人可能馬上就要死了。

    「你是守信的人。」蒙無疆又笑了笑,說:「這樣甚好。」

    就在這個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柄利刃猛然扎進蒙無疆的頸脖,深深cha-入,割裂。

    蒙無疆是習武之人,只要他不想留qíng,那麼只需一刀,就可以讓自己安安靜靜的歸西。

    只是,聶棗怎麼也沒想到會結束的這麼快。

    這麼gān脆利落。

    他的笑容依然溫柔,混合著四溢鮮血卻反叫人覺得猙獰。

    一室譁然,周圍驚叫的聲響都仿佛隨著他的笑容遠去。

    等聶棗回過神來,就見牢門外,蒙青氏快步沖了進來。

    蒙青氏已經完全沒了平日裡的矜貴驕傲,鬢髮凌亂,滿頭是汗,提著裙裾快步而入,卻因為動作太快,而絆倒在牢門口。

    裙裾撕裂,布料發出尖利的聲響,蒙青氏顧不得摔傷,掙扎著爬起來直直衝到蒙無疆的面前,扯起他的肩膀。

    「蒙無疆!你給我醒醒!你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大量的鮮血染紅了蒙青氏的素色衣裙,刺目而驚心。

    她卻像絲毫未覺,捧住蒙無疆的後腦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的質問,仿佛忘記那個將死亡選擇放在蒙無疆面前的就是她自己。

    可惜,不論她怎麼呼喊,蒙無疆都再也無法回答她。

    「你們!我不是說如果他選了別的,就攔住他嗎?」

    她厲聲道,那已不僅是嚴厲,而更接近悽厲。

    「侯爺他動作太快,我們……」

    「廢物廢物廢物!!!」

    蒙青氏發了瘋一樣大喊,淚水卻在下一瞬奪眶而出,崩潰般的涌流:「無疆……」

    懷裡的人耷拉著腦袋,唇角依稀的笑容猶如最qiáng烈的嘲諷。

    世上已無蒙無疆。

    聶棗定了一下神,握住那瓶毒藥,揭開瓶塞,衝著已經死去的蒙無疆悽厲一笑:「無疆哥哥,眼睜睜看著你被人害死,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這就下去陪你!」說完,她仰起脖子咽下了那瓶毒藥。

    蒙青氏卻像是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拼命的抱住懷裡的人。

    毒藥入喉,聶棗很快倒下。

    ***

    聶棗出任務會隨身帶著兩粒藥丸,一粒是幫助假死脫身用的秘藥,另一粒則是能消解大部分毒藥的萬靈解藥。

    原本她是準備找機會使用第一粒,但看到蒙青氏的反應,她臨時改了計劃,咽下第二粒就去喝了那杯毒酒。

    果然如此。

    蒙青氏在給蒙無疆的毒酒里,下的並不是足以致死的劑量。

    從始至終,蒙青氏也只是想威bī蒙無疆,而非殺了他。

    她還是愛他的。

    聶棗突然想起當時的場景。

    如果當時不是她動手阻止蒙無疆去拿毒酒,而迫使蒙無疆選擇了匕首,那麼蒙無疆是不是不會死?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一切都只是恰好的因果罷了。

    停屍房昏暗的光線里,聶棗掏出了藏在衣襟里的鑰匙。

    這枚鑰匙,是蒙無疆推開她手的時候不知不覺塞給她的。

    如果她沒記錯,那是蒙無疆書房暗屜的鑰匙。

    聶棗猶豫了片刻,握住鑰匙御起輕功,悄然離開逃回了jì館,找接頭人向令主jiāo了任務。

    確認過身上並沒有毒素殘留,聶棗才好好睡了一覺。

    醒來後,聶棗猶豫著要不要丟掉這枚鑰匙。

    老實說,任務已經結束了,這裡的一切都和聶棗再沒有關係了,她應該做的是忘記這一切,拿錢走人就好。

    但是……真的結束了嗎?

    蒙無疆拆穿她的話猶如魚刺梗在喉頭。

    掙扎了兩日,聶棗終於還是跑了回去。

    失去了主人,侯府里淒清冷寂,渺無人煙。

    她輕鬆摸進書房,用鑰匙打開了暗屜,裡面放著一本厚厚的簿子,上面寫滿了字。

    ***

    簿子上的字清瘦遒勁,是蒙無疆的無誤,書寫卻不再如平日工整細緻,而顯得有些凌亂。

    點亮燭燈,聶棗順著頁首靜靜閱讀下去,冷汗瞬間沿著額角淌下。

    親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只有三歲,剛剛記事的年紀。他看著她長大,陪著她成長,淺笑看她出落的越發水靈,最愛的便是甜甜叫著「無疆哥哥」跟在他的身後。喜歡,乃至於愛都是完全不需思考的東西,他此生只想和她在一起,寵著她疼著她,讓她此生都能如此歡笑。

    直到墜馬的那一天。

    他的哥哥,前來探病的蒙王長子對他說他喜歡珏妹妹。

    他什麼都可以讓,他什麼都不在乎,但惟獨她不行。

    他去找了自己的母妃。

    那是他此生最後悔的事qíng,他是如此的堅持,然而結果呢?

    罪孽。

    罪惡。

    比任何人都骯髒的血脈。

    他漂亮的母妃仿佛一夕憔悴,抱著他哭成淚人。

    蒙無疆的世界一夕崩塌。

    為什麼蒙國的王子向來勇武威猛,而他卻文質彬彬,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的背誦經典,卻無論怎麼練習武略都不如他人。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蒙王的子嗣。

    青族聰穎善文,旁人都說他肖似娘親,卻不知那是因為他身上只有青族的血脈。

    他是違背倫常的子嗣,青珏同父異母的親生哥哥。

    再也無法面對疼愛他的父王,照顧他的兄長,和那個他所慕戀著的少女,qiáng烈的罪惡感和愧疚感幾乎要擊潰了蒙無疆。

    但他無法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青珏。

    他依舊微笑著,儘管那段時間他連飯都吃不下去,胃部總是痙攣著抽痛,無法克制的作嘔起來。

    而後,他找了兩個侍妾,疏離青珏,將自己最愛的女人推到自己哥哥身邊。

    青珏質問他,他笑著說他只把她當妹妹,她不信,哭著問他為什麼要騙她。

    為什麼要騙?

    能夠說實話嗎?

    這樣的罪孽。

    他是污穢的產物。

    而她耀眼而美麗,她應該有更好的生活,他們不能在一起,他也不配。

    那麼所有的孽障就他一個人背負。

    他們爭執,吵嚷,青珏一氣之下嫁給了他的哥哥,可諷刺的是,青珏成親的那一日,那些所有的症狀都消失殆盡。

    然而愛呢?

    縱然午夜夢回,反覆出現在他的腦海里的也始終只有一個人身影,音容笑貌,清晰的歷歷在目。

    深宮院門外,冷淡的重逢,擦肩而過,就算只是一縷淡淡的衣香,都能讓他心絞痛到無法呼吸,根本沒法停止一日濃重過一日的渴求。

    母妃在告訴他真相後,日益憔悴,沒多久也故去了。

    他沒去見他母妃的最後一面。

    之後,他站在母妃的墓碑前,突然間明白了,這是血脈。

    最骯髒最污穢的血脈,猶如毒素順著心臟蔓延,對自己親生妹妹的感qíng。

    這同樣是對他的懲罰,就算再深的感qíng,再濃烈的渴望,再qiáng烈的愛yù,也無法觸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別的男人身邊。

    看到一半,聶棗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了。

    一切的疑問迎刃而解。

    為什麼蒙無疆願意拱手將皇位讓給蒙青氏,因為他覺得那根本不是他的東西,他也沒有資格拿。

    為什麼明明愛著蒙青氏,卻一再推開她bī她離開自己身邊。

    為什麼聶棗問他怎麼不娶蒙青氏的時候,他會無法回答落荒而逃。

    為什麼明知是污衊,蒙無疆卻還是毫無防備的慷慨赴死,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活。

    為什麼他會在彌留之際,那麼對她說……

    但是,聶棗想,這個男人實在是太自私了。

    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為什麼任務做完,還在這裡滯留?」

    依舊是若碎玉冰冷的聲線。

    聶棗嚇了一跳,將簿子藏進懷裡,回身跪地。

    「令主。」

    逆著門外稀薄的月華,高瘦的男子立在那裡,清冷的光將男子的輪廓勾勒的格外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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