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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0:56:05 作者: 星流過曠
白殊視線從屋子裡用架子撐著的鮮紅嫁衣上移過,再看向站在屋內的兩名婦人,嗓音都在顫。
「……你們想幹什麼?」
他早就知道那嫁衣是為他縫的,但真正被關在屋子裡還是打從心底感覺到了一股絕望,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身要去拉那道門。
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他拉不開,只能靠著門強忍著顫慄地看向屋子裡的兩名婦人,
那兩名婦人看見白殊驚恐防備的表情柔和下嗓音:「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教你怎麼穿,你認真看著就是了。」
她們努力放鬆表情,有些話她們不能說,說了就是褻瀆神明,遠達寨的人世代供奉神明,早就將對神明的敬畏刻在骨髓里。
白殊靠著門,怔怔地看著她們,他能感覺到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可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偽裝,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們。
他該怎麼辦?
白殊腦子懵懵的,意識很雜亂,他其實隱隱明白了一些東西,但不想去深思,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活在正常、秩序的生活里。
那個冒出來的真相會顛覆他的生活,將他二十年以來建立的認知打破。
僵持片刻,白殊輕聲喃喃,像在自言自語:「我能相信你們嗎?」
相信她們不會傷害他,相信這個養著蛇會下蠱,有著奇怪信仰的村落對他是抱有善意的嗎?
緊閉的屋子沒過一會兒就開了,那兩名婦人走出去帶上了門。
村子裡的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幹著一件事,從早晨就開始忙碌,一直到接近黃昏,太陽落山時。
白殊從早上到後來都在做一件事,等待。
他穿上了村民們日夜不休縫出來的嫁衣,被蓋上了一塊紅布,儘管從決定穿上嫁衣的那一刻白殊就認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但他感到了荒謬,他是男的,現在卻在一個深山的寨子裡穿上了村民縫製的嫁衣,等待著「出嫁」,像極了荒誕恐怖電影裡的情節。
他的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他試著詢問那些村民。
他被紅布擋著視線,村民們說不能摘,所以他看不見村民們看向他的眼神是充滿慈祥和憐愛的,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裡,有些人甚至是看著白殊出生的。
那天的場景至今還印在很多人的腦海里,本該因為血崩和早產死去的嬰兒,早在出生前就呼吸微弱得隨時都能斷掉,因為神明的眷顧平安長到二十歲。
可背棄承諾的人終歸會回到這裡履行忘掉的諾言。
「什麼都不要做,跟著我們就好了,等需要你做什麼時,我們會提醒你。」
白殊被擁簇著站起來,砰砰砰的跳動聲響徹耳膜,他的心懸在半空中,始終落不到地面。
他從穿上嫁衣腦子就渾渾噩噩的,直到現在聽到周圍人聲嘈雜,才驟然活了過來,他渾身都在顫,透過頭頂紅布隱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村民手裡舉著火把,像極了村子裡嫁人的場景。
白殊徒然一抖,他身旁有人攙扶著他的手臂,他掙扎著停下腳步,眼淚簌簌地流下來,流到嘴巴里,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我不去……我要回家……放過我……」
他的話落到了周圍人耳朵里,她們如臨大敵,輕聲提醒著白殊:「不要說這種話,神會聽到。」
神?
誰是神?
白殊憋了一肚子的疑問,腳步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
耳邊有人勸道:「過了今晚就好了,一切都會有個結果。」
二十年前的夜晚那個剛出生的嬰孩被獻祭給了神明,成為祭品。
二十年後,村民祈願,重新獻祭給神明做新娘。
行走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白殊耳旁不斷有人在念念有詞說著什麼,嗡嗡的聲音讓他頭昏腦脹,腦袋快要炸開了。
到達目的地,跨過門檻時,他的腳不注意踢在了門檻上,眼看就要摔倒。
一股風吹拂過,攬著白殊的腰扶起了他,白殊的身體卻驟然顫抖了起來,這詭異的氛圍里,一點風吹草動都令他感到恐懼。
白殊只能透過紅布看到自己腳下,他看不到圍繞著他的村民四散開來,虔誠的向擺放了新鮮水果家禽的桌子旁供奉的神明祈願。
他們的表情無比虔誠,祈求神明能給予回應,神明是無所不能的,卻並不會每次都回應他們的祈求,更多時候祂都是在漠視著一切。
祂對人類並沒有多餘的感情,並不因擁有人類信徒而欣喜,也不因人類做過的事惱怒。
屋子裡靜到了極致,白殊看不到,他感覺屋子裡的光暗了下來,像有人吹滅了蠟燭,他蒙著紅布倉促地左右轉頭。那些村民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桌子左側熄滅的紅蠟。
神明回應了他們的祈願。
村民們一瞬間露出心安的表情,他們魚貫而出,有人路過站在屋子中央的白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等蠟燭燃盡就可以出來了。」
白殊不知道他因為村民們的祈願「嫁」給了神明,從祭品變成了神明的新娘,有了活命的機會。
早在二十年前,本該死去的嬰孩活了下來,神明便履行了他的承諾,命運的線將那個嬰孩的命牽在了神明身上。
命運無法違抗,遠達寨的人不沾因果,便是早早看透了這一點。
村民們退了出去,帶上了門,白殊聽見屋子裡靜了下來,害怕得動都不敢動,村民們讓他不要掀開紅布,他便不掀,怕看到什麼驚悚的東西,他們讓他待到蠟燭燃盡的時候,可他眼前什麼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