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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6:19:11 作者: 梟藥
    惠明仰起頭,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的茫然。

    如果說,蘇公公將她提到御前,又諸多照應,只是單純因為從前一面之緣的情分,那這枕下的如意節呢?

    不過一面之緣的情分,又何必將一個舊絡子時時刻刻的帶在身上,還妥善保存了這麼久?

    她雖然前後兩世,都並非當真經歷過男女之情,但只要將蘇公公待她的言行心意一一想過,又如何猜不出----

    蘇公公……只怕是當真瞧上了她,的確有意要與她對食?

    想到這,惠明的面上瞬間漲的通紅,不,不對,她又連忙搖頭,之後蘇公公送她去長興宮前分明是叫元寶來與她解釋過,而且他們之間的風言風語分明是魏氏小氣傳出來的,並非是蘇公公的本意!

    上一世的她,每一次想起這事,都是滿心的羞窘慚愧,再顧不得多想其它,如今記起,雖還是一樣的羞愧,但時過境遷,已然三十多歲的「宋姑姑」到底也有了餘力分辨其中的緣由,尤其是如今,她已知道了蘇公公已與瑞王牽扯頗深。

    蘇公公,是在瑞王逼宮的半月之前將她調去康太妃宮裡的,可在那之前,她在御前已幹了近兩年的光陰,若不是因為擔憂她的安危,想在大變之前將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又哪裡能趕的這般湊巧?

    這一次且罷了,可上一世里,分明她從頭到尾都對蘇公公不假辭色,一個好聲氣也無,可蘇公公,竟還是為了她如此?

    惠明心下便又是一陣心酸,她將如意節重新塞入荷包,起身行到了書桌前坐了下來。

    若是蘇公公當真是她有意,她可會再如上一回一般滿心不願,諸多拒絕?

    不,並不會。

    不必細想,惠明心下便已斷然的下了這個論斷,莫說現在,即便是上一世里,她與其說是厭惡害怕蘇公公,倒不如說是在畏懼從周遭宮人嘴裡聽說過的,許多有權有勢的太監仗勢欺人,強逼宮女對食的諸多悽慘,害怕自己也會淪落到那般地步,又不願承認周遭宮人對她有意無意的調笑與鄙夷。

    若她當真待蘇公公只是提防畏懼,毫不在意,那在上輩子裡,蘇公公去世時她是該如釋重負,而不是糾結在意,又恨又悔滿心複雜,只將他曾經的一切都牢牢記在心裡,一得空閒便翻來覆去,在心裡記掛可惜了十幾年。

    上輩子的蘇公公早早的去了,人死如燈滅,她只知道自己對不住蘇公公,卻不願,也不敢承認自己的真正的心意,因為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只會叫她越發的自責悔恨。

    但好在,如今僥天之幸,她卻是回來了,如今蘇公公還是好好的活著,瑞王逼宮還在一年之後,一切都還來得及。

    惠明慢慢抬手捂了眼睛,救下蘇公公的性命是她早已決意了的,但此時此刻,她的心裡除了決心之外又多添了一層的旁的東西,說不分明,但卻是沉甸甸的,叫人莫名的覺得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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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得蘇公公又回到景巷之時,便已是暮色沉沉,只是他的屋裡卻是點著火燭,一片光亮,這月里剛糊的月白窗紗上,照出一個窈窕的身影來,彷佛正在等他歸家般的溫暖。

    知道屋裡的等著他的是惠明,因著風寒未愈,又在乾德殿裡忙碌了半日的蘇瑾便是心中一軟,只覺著方才還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都瞬間平緩了下來。

    他立在西間的木槅門外頓了頓,仔細正了正衣冠,努力叫自己疲累的面色上顯出幾分精神來,這才抬手推門,看向了屋內正坐在桌後惠明。

    蘇瑾的神色溫柔,還未來得及開口,屋內的惠明聽到動靜回過神,便已主動迎了上來,當前開口問道:「到了這個時辰,公公可用過晚膳了?身上可還舒服?」

    「嗯,已在膳房用了,無妨。」蘇瑾還未察覺到不對,點點頭,也關心到:「你呢?」

    「我不忙。」惠明只是有些莫名的這般說了一句,接著便又問道:「陛下那邊可有事?」

    蘇瑾便也解釋了太醫診脈之後施了針,現在已經醒了,想必無大礙之類的話,說罷之後往屋裡瞧了一圈,處處皆是整潔有序,便又皺眉問道:「你可是給我清掃屋子了?」

    惠明並不遮掩的應了一聲是,接著便在蘇公公「宅子裡有灑掃的宮人,不必勞累」的聲音里掏出了她下午在枕下找到的荷包。

    「我收拾屋子時,在公公枕下看見了這個。」

    惠明已在屋裡足足等了半日,說罷之後,便抬頭認真的看向蘇公公,果然,她的荷包才剛拿出來,蘇公公的面色便是猛然一變,等得她這句話說完,蘇公公的面色都已是由紅轉白,活像這一個小小的荷包是什麼驚天證物一般,連話中都微微帶了一絲猶疑:「是,是嗎?」

    雖然心內早已有了七成的把握,但到了此時,惠明心下依舊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緊張,她看著蘇瑾,又繼續道:「這裡頭的如意節,我瞧著很是眼熟……」頓了頓,又在他僵硬的面色里徑直道:「我似乎想起來,可就是當初在掖庭外,我送與公公的那一個?」

    她發現了……

    蘇瑾的面色發白,好不容易惠明才以為之前的流言只是魏氏的手段,待他這般親近,他原以為,這些日子他都能這般守著惠明,直到風聲過去,便送她出宮,卻沒曾想,上天竟是連這麼幾日的快活都不給他。

    想到惠明感到御前時,對他的諸多厭惡畏懼,在旁人面前諸多手段的他,此刻卻連一句否認圓全都說不出來,嘴唇微微翕動幾下,最終出口的,卻也只是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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